别人话中的不合理之处并不会自动跳到你的面前。作为读者或听众,你必须积极主动地去查究才行。要做到这一点,你就需要不断地提问。最好的查漏补缺的方法就是批判性提问。这些问题的一个巨大好处是,即使你对当前讨论的问题知识有限,你仍然可以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会制冷也能评论冰箱,不是厨子也能评论饭菜。
批判性提问不是辛辣地揭露问题,而是提问者与被提问者共同寻找真正的标准。
我曾经在家里评判过厨子的手艺,那次评判教会了我这些道理。
犹记得在一个落日黄昏后,我妈将一盘烧鱼端上了我们家的餐桌。
那张瘢痕满满的餐桌虽然只有短短十年的历史,但它见证了我们的三次搬家,我们的崛起,与衰落。
而今天,它又将见证我人生体验的一次补完。
那盘黑黢黢的菜肴很难让人通过外观判断出他的原材料,只有那黑中的一点白色点缀,死气沉沉的鱼眼,再搭配上张大的鱼嘴,狰狞的表情仿佛在喷吐着生命的不公,如同在我耳边倾诉着它的问题:为何要我死后遭受这种侮辱?
我无法回答,就如同当时的我无法下筷。
因生灵哺乳我生命而感激的泪水,从我口中,咽了下去。
假如我像往常一样直白地告诉我妈,这道菜是难吃的,那她一定会说:你嫌弃你来做,不做饭毛病还这样多。这种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发生。
我要评论饭菜是否好吃,前提是要先成为厨子,那假如我要评论冰箱,我是否要学会制冷?
一个会思考和判断的人愿意赞同别人的观点,但他首先得为自己的问题找到一些令人信服的答案。
因此,我妈的话语不能使我信服。但同样的逻辑是,假如我想告诉她这道菜是难吃的,那我就得先找出难吃的答案。
“这道菜是不是烧糊了啊?”我尝试伸出筷子,触碰由焦黑酱汁覆盖的焦黑鱼身。用筷子轻轻一挑,鱼肉便已碎散,我夹起一抹送入口中。
鱼肉狰狞的味道锤击着我的味蕾,味觉的花苞好像枯萎。
“盐和酱油是不是放多了?”我沙哑着喉咙对着我妈再一次问道。
“你嫌弃你来做,吃个饭毛病还这样多。”我妈说出了她惯常的话语。
我不能去做这样一件事,毕竟我不会做菜,我做的菜肯定是无法入口的。
难道只有做得比别人好才能有评论别人的资格吗?那世界上只有神仙才能做评委了。
我记得,我记得我提的是评判性的问题,所以我应该是有资格评论。因为现在讨论的应该是一道菜好吃的标准,而不是应不应该换掉厨子。
“假使由我来做的话,这道菜也是应该这样做吗,也是应该这样难吃吗?
所以说这道菜的本质属性就是难吃吗?
难道不是不管由谁来烹饪,这道菜都应该比现在应该少一点盐、少一点焦糊不是吗?
一道菜不管由谁来做,不管谁来评判,都应该遵循正确的标准,对吗?
所以即使我不会做菜,我也可以评判这道菜,对吗?”
我这样问道,然后便像斗胜的小鸡一样挺胸抬头看着她,我想这样完美的逻辑是如何也不会被打败的。
我妈惊讶地看着我,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一点思索地微光。
后来,我再也没有得到过上桌吃饭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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