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小时候上五年级我得了一场大病，父亲背着我来到市里，让我住了院，终于有所好转，因为我和父亲有着同样的爱好喜欢看书。他领着我来到新华书店，那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小人书吸引了我，花了几角钱买两本小人书，真的是爱不释手，那时侯我感觉父亲的背是那样巍峨伟岸，慈爱深沉，踏实舒服。

    家里种了很多地，秋天收割水稻的时候，需要将成捆的水稻扛到河对岸，然后装上牛车运回家，那时候父亲身强体壮，他把二十多捆的稻子放在一起，简直一座小山似的，他让我帮他抬一把借借力，他就颤颤巍巍地扛起来，而我顶多能扛上三捆。就这样背了三四次，就装能装满牛车。我那时无比惊叹父亲的力气。

    父亲还和别人到东山做白土，白土是用来做陶瓷的原料，他们要向地下挖十多米甚至更深的洞，在里面挖白土，架上辘辘摇上来，和挖煤的情况差不多，一样有危险。很多的冬季父亲都是干这种很累的活，用白土换来的钞票养活家用。父亲挖白土是村里有名的能手，有一回拿回第四版人民币崭新的五十元，大约有两千多元，比我和妻子的工资都多，那个年代，钱也实撑得很。

  父亲的勤劳能干是人们公认的，但他脾气不好，对外人我倒没见过发过多少火，对母亲吵架打仗那就没法说了，不光嘴上嘟囔个不行，有时他还动起手来，有次他伸出一拳，还认为自己没使多大劲儿，而母亲的胸部却青紫起来，养了很长时间才好。那次去邻村拉稻草，母亲坐在车上的稻草垛上，他赶着牛车下公路斜坡，也不提醒母亲注意抓住车上的绳子，结果从车上草垛摔下来，造成腿部骨折，不敢走路了，母亲养了很长的时间才好。此等失心失智之事，实难例举。因此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暗淡了不少。

  后来，父亲和母亲到大连去照顾姥姥，大约有十年光景，直到姥姥九十二岁去世。他们回来了住在我家，大体上还是和睦的，有时父亲磨磨叨叨个不停，母亲会猛然斥责他几句，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在角落了，母亲去世后，妹妹到城里给孩子陪读，经过我们我们子女与舅舅的商议，父亲被妹妹接到城里去住，那日，我和妻子去看他，离开时他拎着个马扎儿，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踱着脚步往公园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涌出莫名的酸涩：没有母亲他还能向谁磨磨叨叨呢？他是否曾经后悔自己的过往呢？人为什么会老呢？人没有伴儿就像孤独的影子，就像秋天早上的清霜，就像锋利刀尖上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