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说

祖母信佛，很多年了。

开学前一天，恰巧表弟的十整岁生日，我原本已经忘记了。打电话回家絮叨问起小外甥，祖父说是表弟的生日，二伯父一家都去了二姑家给表弟庆生。奶奶晕车，很少出门，我便问祖父怎么没一起过去。

“过几天要去齐云山，趁今天天气还算有太阳，家里要很多东西都要搬到河里去洗啊。”

我想起来了，祖父照例是要去拜佛了。每年的中秋前后，选个天气好点的日子，祖父便约着村里人一起去齐云山拜佛。从前交通算不上方便，一来一回需要三天，现在都是包车过去，两天就够了。小时候还在村子里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祖母在祖父出发前准备了一次较为盛大的“拜佛”仪式。惭愧，我已经不记得仪式的正确名字，只记得过程较为繁琐。需要提前一天准备好麻纸，蜡烛，香还有供品。第二天凌晨就得起来烧水，供品需要再热一遍，准备几大碗清茶，和几小杯烧酒。我们稍晚一点就得被叫起来，可以不刷牙，但是必须用清水，干净的毛巾洗脸，洗手，然后跟着大人鞠躬，烧纸。

详细的过程我已记不大清楚，一来是年纪小，不大记事，不过有一句话我却记得很清楚。朝家里拜了一次后，要重新准备东西，把八仙桌往外移，然后朝门口再拜一次。我问祖母：“我们这是在送佛吗？”“小孩子不要乱说话！”然后就自个儿念，隐约听到是什么孩子年纪小，佛祖不要怪罪。表姑也经常念叨这句话，她是个生意人，信佛的卖家。年轻的时候跟姑父制作佛香，后来年纪大了，自己在镇上开了间小店，就卖一些香火蜡烛。大学有一年母亲让我带着弟弟去镇上的马山庙去拜佛，具体原因已不记得了。在表姑家买蜡烛纸钱的时候，弟弟不耐烦，“随便买点就好啦，要准备这么久吗？”“哎呦，小孩子不要乱讲话！”然后也是嘀咕，跟祖母说的一般，“孩子小，求菩萨不要莫要怪罪。”然后嘱咐我，“姐姐要懂事一点，等下拜菩萨的时候，一定不要让弟弟乱说话。”我连忙应下来。

祖母是马山庙的常客，我已不大记得庙里供奉着哪些神仙。不过她总说，遇佛诚心拜便是，菩萨都会保佑你心想事成。祖母不能坐车，每次都是祖父陪着她走路到镇上，10公里的路程，我小时候陪着走过一次，没有耐性，不久就喊累，祖母就给我讲故事。祖父很喜欢跟我讲当年被当成富农迫害的故事，祖母却很少讲。她总觉得现在的幸福日子都是菩萨赐予的，更觉万分感恩。近几年，她身体渐渐不好，家里人不再允许她走路到镇上，不过年初她总要自己去一次，而每年的齐云山之行，祖母虽不能参加，在家里的仪式也做得仔仔细细的。

大二那一年，父亲车祸手臂骨折，坐在后座的小姑父只受到了惊吓，而司机却死于非命。家里开始瞒着祖母，后来还是被她知道了，“菩萨保佑！佛祖保佑！” 第二天一大早赶去马山庙，还捐了很多香火钱给婆婆。或许是受祖母的影响，大学的时候我也常去学校边上的东林寺。那是一座极具盛名的寺庙，香火鼎盛。每次去都会看到很多俗家弟子一步一叩首地登上山顶的那座佛塔。有时候碰上法会，大雄宝殿外面跪满了各个地方赶来的弟子，披着素僧袍，虔诚地匍匐在地上，宝殿里不断传来大师们的念经声，一阵一阵地，传入耳朵，仿佛在净化你的内心。我信佛纯属半吊子，日常也是大口吃酒大口吃肉的俗人，不过见到这种场面，我也被震撼住了。

这些年，我有时候也会抄写心经，很短的佛经，适合我这种没心性的人，不过一张临摹的小楷写下来也需要好几个小时。我毛笔字写的不好，选的是有印子的心经，写起来不费劲，也挺漂亮。年纪越来越大，心也渐渐沉下来，想问题也越来越周到。祖母说，佛祖教会人们的就是善良，她从未出过我们县城，没见过什么世面，却把这两个字活出来了。她不识字，念不来经书，拜佛只去过镇上的马山庙，仅五平米的两间平房，供奉的菩萨也是庙里的婆婆告诉她的。她说这一辈子只希望菩萨保佑子孙孝顺，家里人身体都康健，我想菩萨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