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和风微漾,烎空猎四人离开鹰击郡,骑着马向着百里境内徐徐前进。吴乾仍是一副出神入定的神色,烎空猎、苏问和寒芒时不时回头看向远远吊在差不多半里地外的燕云无忧,只见这家伙骑坐在马上,随着马背起伏东倒西歪。那支代表他身份的藤条被他拿在手上都快耍出花来了,另一只手上挂着一特大号的酒葫芦,每走两步就要拿起酒葫芦往嘴里灌上几口酒,然后再很豪迈地用长袖一抹嘴,兴致盎然了还会吟上几句诗文。
“金蜜春风戏黄花,玉燕油雨裁绿芽。”
说着,燕云无忧突然探出手中藤条,向着远处的山林一指,一道蓝芒便从藤条一端射入山林,炸出一声巨响,落下阵阵木屑土石。
“稚童不识春计短,只唤爹娘忙做啥?哈哈哈……好诗,好诗……”
志得意满之间,燕云无忧一夹马腹,“驾!”的一声,胯下骏马猛地向前跃出几步,但因没有缰绳的牵引却是奔错了方向。他也不在意,晃晃悠悠地坐在马上,扭了扭身子叫唤道:“马儿乖乖,错啦错啦,是那边,那边,呃……”嘴上这么说,手里却不去牵扯缰绳,任由马匹在原地打转。这也使得他和前边四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那晚在锦悦风华,本以为将要尝到欢场韵味的烎空猎三人,拘束地坐在桌前,满心期待,一副初哥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可谁曾想,当美酒上桌之后,整个形势根本由不得他们掌控,燕云无忧对于酒场规矩很是熟稔,而且喝起酒来那叫一个海量,举杯之前就已放下话来:
“今个,谁要是敢用修为挡酒,或是在酒桌上使什么小伎俩,那就别怪我燕云无忧翻脸不认人,出了这扇门,以后你们谁也别说认识我,也都别想再有安生日子过!”
都是二八年华的愣头青,酒桌上谁经得起几句激,于是各个都甩开了膀子,给自己灌不过瘾,再给别人灌,之后相互灌。酒具也从起初的指衔白瓷小杯,换成了粗陶酒碗,接着又换成了酒壶,最后直接是人人脚下踩一坛,桌上放一坛,怀里再抱一坛。一路上要死不活的吴乾想着借酒浇愁,也都加入了战局。
而被叫来作陪的一众佳伶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被冷落一旁,呆呆地看着几位大爷在那舍了命的灌酒。
散掉修为的三人,几番酣战下来,已是晕头转向,像吴乾早已第一个瘫睡在了桌上。再看燕云无忧,他却是刚入佳境,兴头正浓。实在扛不住燕云无忧那嘴灿莲花的劝酒,烎空猎率先提出来要玩那助兴的趣味游艺,苏问和寒芒也纷纷附和。只是他们仍旧打错了算盘,这酒场趣味,就没有燕云无忧不懂的,接龙、投壶,划拳、舞剑,那是无一不懂,懂的无一不精,三人合起伙来都不是燕云无忧的个。连战连败之下,三人最终也都醉卧沙场。反观燕云无忧,醉眼朦胧,身子摇摇欲坠,一众佳伶已被他遣散,独自坐在桌前,拿着一支筷子敲着酒碗,摇头晃脑的嘴里哼着不知什么调调。一会又端起酒壶小抿几口,一会又抓过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竟是一人独坐,饮至天光亮起,待到烎空猎四人醒来之后他才晕睡过去。
自此之后,四人发现他们仿佛唤醒了燕云无忧体内的一种神秘力量,亦或是解开了他体内的某种禁制,这家伙俨然变成了一名副其实的酒鬼。
每日睡到日晒三竿,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找酒喝,也不需要下酒小菜,更不需要人陪,自顾自地就能喝得烂醉如泥。醉酒之后,他要么吟诗作对,要么抚琴高歌,要么藤条作笔,墨韵随步摇,或是并指为剑,身形走游龙。每每此时,烎空猎四人便会在院子屋檐下驻足旁观,这燕云无忧真是琴棋书画,诗酒茶花样样精通啊,而且一身隐藏的高深修为只在酒后舞剑之时才露出冰山一角。
郡主府的阁楼上,烎天正从小窗内看着院子里的烎空猎一伙,“世人都说燕云大公子燕云无愁智勇双全,乃当世大才,没想到这二公子亦是这般出类拔萃。”
“一山难容二虎,越是院深墙高的人家,这长幼之争越是无可避免。他燕云能有燕云无忧这般子弟,当真是天大的幸事。世事无争,藏蓄锋芒不说,据说当年还因酒后乱性玷污了一女子名节,方才被家族赶至那军法院,要他严守禁酒法度。今日看来,怕也是他故意为之,为的只是一个‘无争’。”坐在阁楼一角翻书的孙振庆说到。
烎天正则是担忧道:“如此人杰,日后怕是与咱们沐主不相伯仲啊。”
“我看未必,燕云千城此番安排,想必另有深意,他日未必是敌非友。”
“是敌是友,咱们拭目以待吧!”
好走慢走,五人终于赶在梅雨之前与寒域前来剿逆的势力汇合了,再拖个几日,梅雨一落,绵绵不绝,他们真要怀疑就凭燕云无忧这般作态,何时才能赶上剿逆的军伍,到时别说出风头了,就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终于是到这军中了,想必到了军中咱们燕云教习会有所收敛了吧,再这么喝下去,真怕哪天他一醉不醒,到时咱们都要被他拉做垫背的。”坐在宽敞简洁的中军大帐里,烎空猎感觉到一种油然而生的亲近与踏实。
“那是,接下来就看咱们四人如何大展身手了!”寒芒的到来,让本就同气连枝的寒域各郡军伍瞬间找到了主心骨。虽说寒芒只是在暗中,不能走上台面,但他的在与不在,所有军将乃至整个军伍的军心士气那是截然不同的。
只是,士气大振之后,让他们头疼的事又来了,接连半个多月的阴沉天气和纷纷梅雨,再加上百里特有的潮湿气候,外边整个环境都充斥着出一种湿重的气息,道路更是泥泞不堪,整个寒域四十万大军只得驻停原地,以待时机。这期间,燕云无忧因身为寒芒的领队教习,那受到的待遇简直与域主钦使无异,对于他的话语,军中将士那是一一应命。
既然驻扎不前,又无所事事,那就只能又开始每日醉生梦死,于是燕云无忧便开始指派军士到附近城镇给自己捎带酒水,无论优劣,只要能醉人就行。慢慢地,他还开始打着寒芒的旗号,拉拢起负责护卫他的一干将士一同偷偷饮酒,形势愈演愈烈,直到此事传到了寒芒耳里。再之后,寒芒毫不客气地就被拉下了水。自此,在寒域军中便定下了三分之一将士照常操练守卫,三分之一枕戈戒备,剩下的三分之一可以小酌几杯。
军中汉子哪知小酌几杯是何意?喝酒不就图个痛快?这口子一开,那便是洪水泛滥。四十万大军,哪怕只有三分之一放开了喝,那也得多少酒水才够?为了满足众人所需,军中的军资官员便开始安排人手和拉运粮草物资的车驾,到附近的城镇挨家挨户的收购酒水,精酿清酒也好,农家自酿的浑酒也罢,那是来者不拒,而且价钱好商量。
仅仅几日,这酒鬼军团的名号便已传遍周边城镇的大街小巷,一些个贩卖酒水的商贩还拉着成车成车的酒水闻风而来。
每当夜里,隔着老远便能看到烟雨迷蒙的营寨外戒备森严,而营寨里大呼小叫推杯换盏热闹非凡。那些负责守卫巡更的将士瞧着营帐里的光景,使劲嗅了嗅洋溢的淡淡酒香,咽了咽口水,心想着赶紧天亮换防,到时也该轮到自个纵情豪饮才是。
半个多月很快过去,雨水一过,军法院派员协助剿逆的成效很快就得以显现出来。七域各部军伍在军法院学员的运筹谋划之下,都先后采取了行动,找准了郭槐众部兵力部署的薄弱点和切入口,将外围的兵力切割成孤立无援的一座座孤城,要么一鼓作气攻占城池,要么采取围点打援的策略,点点蚕食着敌方有生力量。本就在兵力上处于劣势的郭槐众部,经过四五日,接连十数场的中小规模败仗之后,整条防线就开始有些风雨飘摇了起来。
当然,这一切和我们的寒域酒鬼军团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在其他各域进军之时,我们的寒域寒芒大公子在燕云无忧的威逼利诱之下,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梅雨季节哪有那么快就过去?万一刚拔寨启程又下起雨来那不是白劳一场?反而还容易影响士气,动摇军心,还不如再多等些时日。”
于是整个寒域的四十万大军依旧驻停原地,每日三班倒的继续醉生梦死,而且闻风而来的酒坊商贩竟开始有络绎不绝之势。
钱塘郡郡主府,此刻郭槐正领着他的六名关门弟子站在一副沙盘之前研究着各路的形势。
大弟子,陈荒,郭槐点评:为人多愁,善谋不善断。
二弟子,陆福禄,郭槐点评:好吃懒做,懒人自有懒福。
三弟子,李乐天,郭槐点评:行事果决,最善力行。也是郭槐弟子中修为最高之人,半步黄级术法大宗师,使一杆梨花枪,黄级之下少有敌手。
四弟子,班宏,郭槐点评:少虑而善断,刚直不阿。简言之就一憨憨。
六弟子,唐晷,中级科法宗师,专修阵术,无点评,百弄城外百阵焚天,烧的一众江湖势力死伤惨重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五弟子,钟浩源,郭槐点评四字:凤毛麟角。
“眼下这态势不容乐观啊,各域的兵马已经开始尝到甜头了,若是不及时止住这股势头,无需多日便会兵败如山倒,这破局之战还得好好筹谋筹谋。”陈荒来回扫视着沙盘,研究了半天也拿不出个万全之策。
“嗨,败就败了,倒就倒了呗,反正咱当初也没想着要当那百里域的域主,更没想过要成为那人族天帝,怎么舒坦怎么来呗。大不了散了伙,自求多福就是。老三,你别瞪我,有本事你让我双手双脚,咱俩躺着打,没本事就站一边看着。”
“浩源,觉得如何?”郭槐直直问向钟浩源。
“还没到时候,要止住败势,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次打痛甚至是打残他们,但现在这些势力还没有哪一路值得咱们毕其功于一役。挨个去破,眼下这形势已经不允许我们这么行事,也没那个能力了。如我猜想不错,怕是已经有不少的城镇开始私下联系各域兵马,做着临阵倒戈的准备了。”
“那就让我老三挨个去找上他们,该杀的杀,该打的打,最后不行咱们就来场你死我活的大决战。”班宏嚷到。
钟浩源将目光从沙盘上移开,看着班宏那张大黑脸。
“老五你看我作甚?”见到钟浩源看来,班宏先是抹了把脸,难不成我脸上有啥?
而钟浩源心中所想则是,果真一憨憨。
动了,终于动了。什么动了?当然是寒域的四十万大军终于动了,就在其他六域都先后取得了阶段性战果之后,各方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寒域这一部身上。此时,酒鬼军团的名号已经是名声在外,不仅仅局限于他们驻地周边了。一传十,十传百,几乎传遍了百里各地,都开始向着整个人境扩散了。
就在他们大军开始缓缓挺进之时,这一路上,每到一处,都会见到或多或少的酒贩子备好各种酒水夹道欢迎。远远见到“寒”字大旗,这些酒贩子都会心想,盼星星盼月亮可终于把你们这伙财神爷给盼来了啊,你们这一趟,可是顶了我酒坊一整年的盈利啊。
而寒域这招摇过市,如同四十万人扎堆野营一般的行事风格也是引得其他域的军伍侧目纷纷,有不屑的,这他娘的算是哪门子行军打仗?有羡慕嫉妒恨的,为啥咱们的统帅军将就没有这等魄力呢,看看人家,小酒喝着,这仗有得打就打,没得打咱也不计较,反正日子怎么快活怎么来。当然,更多的还是秉着巴不得这寒域一伙栽个大跟头的态度,到时哪怕不能落井下石,起码也来个冷嘲热讽过过嘴瘾也好,谁让你那么嘚瑟呢?
只是这各路人马苦苦期待的栽跟头始终没有出现,出现的是更加让人眼红不已的一幕。
这日,久未在人境正式抛头露面,以至于很多平头百姓都已经忘了有这一伙人存在的龙使,以一种颇为高调的姿态走入了世人视线。
“匡扶正义,誓保人境安宁乃龙使分内之事,更是义不容辞的宗旨与职责。如今百里正遭逆患,龙使当倾全力助各路豪杰剿逆平患,还百里域内众生早日安宁。为此,龙使欲征召东华域内各工法重镇一批优质兵武,无偿配至各域剿逆大军之中。即日起便着手准备,择日指派专使运抵剿逆前线。”
瞧瞧,瞧瞧,人家这龙使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人境这兵武,尤其是东华所铸造的兵武,那都是各域争相采购配备的军备物资。各域虽也自产兵武,但这最重工法的东华所产,一直都是各域首选。
如今这龙使一出手就是一批,还是无偿配送,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大手笔。然而有心之人却是发现了龙使这话中的要点所在,征召?何谓征召?那就是强制索取,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人家打着“匡扶正义,平定逆患”这么响亮的旗号,而且龙使乃是人境八域共同创立,确有调动各域一应势力物资的权利,虽然自龙使诞生至今,除了当年群龙围剿断雷崖,确是从人境各域调动了近半数的高端战力之外,还真未有过因其他情况动用此权利的先例。即使这样,如今特权一旦用起来那也是名正言顺,这征召你东华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那兵武你有得给,没有也得想办法凑齐了给。
更何况各域人马都巴不得慷他人之慨,饱自己之私囊,纷纷挑头附和,大赞龙使深明大义。更有些许军伍直言,兵武所到之日,便是逆患清除之时。言下之意就是,你那兵武啥时候配置到位,我等就啥时候与反逆开战,反正不是在自家地头,这战事多拖几日也无妨。
于是乎,本来各路人马刚刚起势的反击一时间都停滞了下来,都在眼巴巴地算着日子,盘算着这龙使运送的兵武啥时候能到达战事前线。
左等右等,左等右等,这兵武没等到,却等到了一则让人跳脚骂娘的消息“一应兵武已悉数交付给了转运专使率先遇到的寒域大军”,而龙使方面对外给出的解释则是这兵武本就是为剿逆专用,只要是前来剿逆的各路人马均在可交付范畴之内。
此消息一出,百里域境内各路剿逆势力无不哗然。他娘的,老子们在前边浴血拼杀,你们寒域这帮孙子始终吊在最后头,迟迟不肯抵达前线,整日喝得昏天暗地,行军速度更是龟速都不止。这下可好,躲在最后头,还能捡到这最便宜的实惠,一批兵武悉数交付,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他娘的,早知如此,咱们还在这傻不拉几的等个锤子,早就往回杀去,迎接那转运专使去了。
各方的咒骂也好不忿也罢,反正寒域大军全当没听到,一个个心里都乐开了花。而当日真正的交付场景,却是外人如何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那日,身着白衣腰间环系蓝色玉带的转运专使独自一人先于运送兵武的车马队一日,赶上了缓缓行进的寒域大军。
在大军驻扎的大营外,蓝龙使直接点名要见军法院学员烎空猎。
等到烎空猎等人迎出帐外,蓝龙使抱拳恭敬地说道:“蓝龙使魏棱建奉使尊之命,前来交接剿逆所征兵武,还请烎空猎大人清点接收。”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了一沓记录兵武数目的清单。
跟着出来的寒芒等人一脸茫然,心中惊讶的同时,还有着天上掉馅饼,不,应是天上掉金元宝的狂喜。站在众人身后的燕云无忧,朦胧的醉眼当中闪过了一丝无人察觉的精光。
身为当事人的烎空猎则要淡然得多,心里一琢磨就已然明了,这肯定是烎展那小子的手笔。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的四弟,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三个哥哥处处宠溺的稚嫩少年了。
就在负责运送兵武的车马队距离寒域大军还有一日路程的时候,主道一侧的山坡之上,四骑驻足,看着山脚下浩浩荡荡的车马队。
“大葫芦,这送到嘴边的肥肉你吃是不吃?”
“嘿嘿,到嘴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更何况只要是肉,甭管到不到嘴,咱都得争它一争,要不哪里对得起自个这一身秋膘。怎么样?老三,这次跟着你二哥搭伙,只要拿下了这笔买卖,到时四十万人的兵武随你挑,也好把你那杆使了好几年的梨花枪换一换了。”
“好!”
“俺也一样,这次无论如何都得把俺算上。”憨憨就是憨憨,说起话来都憨头憨脑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