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

现在办公室里除了喜欢工作到深夜的爵士乐小哥就只有我了，本来还有一只白猫，可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它是我们养过的最有个性的一只。只要它躺倒在一个地方，不管你怎么威逼利诱，把它从房间这头抓到房间那头，它都会自己跑回来，最喜欢Felix鱼罐头和逗猫棒，对猫薄荷免疫。它经常会跑出去玩几天，每次回来都把身上的毛搞得脏兮兮的，可这次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出去之前我照例拐到旁边机房看了一眼，除了轰鸣的散热器风扇声，什么都没有，突然有点失落感。轻轻地关上了玻璃弹簧门，以免打扰到还沉醉在代码和耳机中的爵士乐小哥。从温暖的大楼出来迎面就是一股冷风，看到旁边7-11的灯光不由得开始饥肠辘辘。这毫无疑问是心理作用，晚饭吃的很饱，我自我分析道。

然而我还是点了一份车仔面，出于某种不知名的愧疚，我并没有给自己加个鸡腿或者丸子什么的。

7-11的桌子上堆放着吃剩下的塑料碗筷，我找了一个稍微干净的角落坐了下来。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大街，偶尔有几个人路过都步履匆匆，低头看着手机。

我低头吃了一口面，还没咽下去的时候，旁边有人突然说，“我可以坐这里吗？”我抬头看了看，他正指着我旁边的位置，“哦，没问题。”我把座位上的包往自己方向挪了一点，虽然它本来也没占到旁边的位置。

“谢谢。”

刚才是有人进来了？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我看了看四周，确实只有一个出入口，也许人家本来在旁边的货柜看东西。

客人的皮肤意外的白。
“你身上有鱼罐头的味道。”他首先说。
“嗯？”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跟我说话，“哦，可能因为我养了猫的缘故吧。”
“是嘛，幸好它不喜欢鲱鱼罐头。”
某乎的老梗，我心想，应该是某乎的用户。
这样淡的味道也能闻到？可能是故意要找话题跟我聊天？正常情况下我应该就这话题聊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一点兴趣也没有，当然也可以理解，这么晚了，都累坏了，这个点的精神都是亢奋。
对方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也识趣地看着窗外。
是不是被讨厌了呢？我耸耸肩，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

对方吃着冰淇淋，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以前也养过猫，养到大概十岁的时候就不见了。”
“为什么呢？”我又有了好奇心。
“不知道，也许跑了，也许被偷了，有人说小动物有预感，比如说地震啊什么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去。”他又说，“几个月后我们家就搬家了。”

“那你会想它吗？”
“谈不谈上想不想，刚开始还挺伤心的，现在只是单纯地还留下一点回忆。”
“有时候人还比不上猫。”
“不是有时候，是经常。”
“可是猫也不会赚钱。”
“你在开玩笑吗？”
“那个不是有猫主题的咖啡厅么。”
“哈哈，幸好不是猫主题的茶餐厅。”
“……”
“你会觉得后悔吗？”
“怎么会，我本来也没要求过什么。”
“可是真的会没有其他想法吗？”
“你是说人总会有一点私心是吧。”
“那你是为什么养猫呢？”
“啊，巧合吧，那天我刚好分手了。”
“刚好分手了……”
“哈哈，这也算巧合。”
“我在路边看到它，瑟瑟发抖，我想如果不是我的话谁会收留它呢。”
“那倒也是。不好意思，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无所谓，搏击俱乐部不是有句话，只有在失去一切之后，你才能获得做任何事情的自由。”
“人生是一种虚无。哈。”
一阵沉默，我抬头看到了娱乐杂志的电影海报封面。
“你看过海街日记吗？”
“最近上映的那部？上星期刚看过。”
“你觉得大姐为什么要接受最小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呢？你不觉得是一种负担吗？”
“是因为愧疚吧。”

一语中的，突然间找不到话来回应他。

“我看到大姐从火车上伸下来的手差点哭了。”
“每个都想拯救别人，时常有一种拯救别人的幻觉，但归根结底，每个人其实最想的是拯救自己。”
“按心灵鸡汤的说法，拯救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可惜，这还是需要一点运气的，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一种幻觉。”
“你有没有体验过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刚回头发现你正期待的人正好看着你的时候。”
“哈哈，我只希望那个人不要很快就把眼光移开。”
“至少能笑一笑。”
“哈哈哈，那更好了。”

……

我说，“你觉得我们公司的猫会回来吗？”
“你相信猫有九条命吗？”
“嗯？我不知道。”
“我是说，你相信吗？”
……

第二天我回到公司，发现猫盆里的猫粮又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