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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壳
房间里的梳妆镜里,映着那张苍白的脸,眼皮耷拉下来,毫无生气的眼睛里布满了蜡黄色,头发披散着。萧筱盯着镜子,一动不动,越往里看,镜子里布满尸骨与坟茔,散发着地府的阴冷。手上顺着手指淌着殷红的血,一滴滴往下淌。梳妆台上落了厚厚的灰,那粒粒灰尘也是带着寒气。角落里,那只骄傲的波斯猫慵懒地蜷缩在窝里看着她的女主人,白色的毛显得高贵而又骄傲。
萧筱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旧照片,不动声色地与照片里的女孩对峙,那还是副清纯阳光的模样,鹅蛋脸,大眼睛。马尾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一张笑脸天真无邪。萧筱拖着恍惚而又疲惫的身子走到猫的身边,顺了顺她的毛,岁月残缺地只剩下这老猫了。
萧筱独来独往,带着那只猫,在不同的地方颠沛流离,5年过去,回到这个当初离开的只剩一个空壳的家。
人们只说,她好像被什么控制了。
阴森森的,让人难以接近。
破产
5年前,几个索债的“客人”在那个阴冷的黄昏,带着一股浓烈的充满血腥的气息,以及躯体里的破坏欲。萧世荣被按倒在地,一个粗壮的长着仇世脸的男人骑在他身上,拳头落在脸上身上。伴随着源源不断的脏话,萧世荣放弃挣扎,满是无尽的绝望。林宛兰疯了般地厮叫着与他们拉扯,在拉扯中划破双手。
萧世荣破产了。
巨额债款压得喘不过气来,那群“客人”走后,他来到大桥上,纵身跃了下去,死也不能死得太难看。
“你要活下去,好好活着。”林宛兰和萧筱说的最后一句话,萧筱没有说话。一丝苦笑。林宛兰病倒了还病得不轻,熬了几天没熬下去。手上还留着那天拉扯划伤的疤,分外扎眼。
是不是这几天苍老的萧筱没印象了,林宛兰松驰蜡黄的脸,眼角已生出皱纹,时光尖酸刻薄,萧筱第一次认真看着母亲衰老的相貌,年轻时是一个高挑冷艳的美人。
逃离
萧世荣在萧筱还小时就做起了建材生意,没出几年生意红火,跟着他的弟兄们也都发财过上了殷实的生活。
萧世荣破产自杀后,称兄道弟的兄弟们也没了音讯,亲戚们避嫌,躲着走。
家破人亡后萧筱在郊区农村待了一年,一个似乌托邦的村子。百分之七八十的原住户都不在这里,进了城,把老房子租了出去。萧筱带着白猫,租了一间老屋,老屋后有个后院,已经杂草丛生了。
老屋很大,屋前屋后带院,大厅里只有零散几件厚重的老家具,倒是显得空旷。
白猫有时出了门去,傍晚才回来。萧筱一身白衣在前院藤椅上纳凉,孤坐在那,不说话,也没什么动静,白猫蜷在脚边。村里一处红砖瓦房里有个小女孩,9岁模样,皮肤很黄,瘦骨嶙峋的,时不时得空了会过来逗逗猫,却也不说话,只拿根小枝条逗猫。
白猫开始会去扑抓那枝条,几次下来觉得着实无趣冷漠地连眼睛也闭上了。这天小女孩小心地走过来,蹲下看着白猫说,小猫真漂亮,它叫什么名字啊。萧筱纹丝不动,嘴巴里扔出两个字“雪莉”。
真好听的名字,像它的毛一样。
小女孩与奶奶住在那红砖瓦房里,和萧筱说她叫杨亭。是亭子的亭。
爸爸妈妈进城打工了,带着弟弟。弟弟小她一岁,在城里上小学了。
萧筱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不上学”见萧筱说话了,杨亭兴奋起来,从眼睛里冒出的开心闪着光,我生病了,不上学了。奶奶看见杨亭在那,便急急地把她拉回家了。
后院杂草里常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萧筱没有理会,午后她斜躺在厅堂里的椅子上午睡,只觉脚脖子上有阵凉,不由于睁开眼一看,游走着目中无人的蛇,那滑溜溜的身子带着的冰凉触在肌肤上。然后无关紧要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这里能进屋的大多是菜蛇,没有毒。
后院不时有老鼠出没,倒是给白猫添了不少乐趣,抓了老鼠就往屋里拖。
小女孩很久没来了。
直到萧筱走也没再见过她。
邻居
紧闭的房门发出沙沙的恐怖声音,窗帘自在地摆动,呼啦啦的,像是纤腰扭动的女人。萧筱起身,用手撑开了眼睛,一副青面獠牙模样,不紧不慢地打开门,是那只骄傲慵懒的猫,深绿色眼睛望着萧筱,嘴里叼着一根尾巴,大概是一只死去老鼠的尾巴。在农村那段时间养成的习惯。它放下后就在屋里踱来踱去。
傍晚的楼梯过道,萧筱走近自己的大门,门上出现一张舌头舔着鼻尖的面孔,布满血丝的眼睛,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慢慢向萧筱伸过来。
“你是萧筱吗”邻居老妇人看着站在门口发愣的萧筱问道。
萧筱不做声,点了点头。老妇人走上前,拉着萧筱的手悲伤地说道“萧筱啊这么些年去哪了啊,阿姨很是挂念啊,你们家出了这么大事,人也都不见了,都不知道往哪找啊,来我们家吃饭吧啊。”萧筱把手抽回来“方阿姨,不了。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说完打开门进去了。
“唉。。”老妇人看着关上的门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邻居是对年迈的夫妻,养了一条狗,有很深的眸子,老夫妻早上会去公园遛狗散散步。有个女儿常年在国外,很少回来。过年会回来一趟或者接二老去国外团圆。
梦魇
萧筱给猫喂了食,坐在了梳妆台前,镜子里发出阴森的笑声,银白色的长发,干枯的指甲触碰到萧筱的头皮,萧筱拿起一把短刀,上面沾了干了的血迹,她面无表情地往手臂上划下去一道。血涌出来,流在地上。白猫过去舔了两口又蹲坐在角落。
萧筱用绷带缠好伤口,往那散发着酸腐味道的床上躺去,终于安静了。
沉沉地睡去,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朝着屋外的大草地跑去,跌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很久以后才落地,一个已成人形的胎儿远远地看着她,整个躯体都是扭曲的,他向她跑起来了,摇摇晃晃,萧筱很恐慌,从地上爬起来拼了命地逃。
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口干舌燥,水。青石板的路,不远处歪着一棵死去的樱花树。一转眼又不见了,那个畸形胎儿又出现了。发出诡异的声音,咿咿呀呀。
半夜,萧筱口干的不行醒过来直接往水龙头接了杯水喝下去。
流产
林宛兰在萧筱7岁时,怀孕了。林宛兰告诉她“筱筱啊,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啊,以后你就有个伴玩了。”
怀孕5个月的时候林宛兰肚子已明显大了,
那天林宛兰接放学的萧筱回家上楼梯时,萧筱走在前面,林宛兰在后面,在萧筱的前面,还有个阿姨,萧筱看地上有把钥匙捡起说“阿姨,这是你的吗。”阿姨回过头,萧筱伸出摊在掌心的钥匙。脚下一踩空,摔在后面林宛兰身上,毫无防备地两人一起滚下去了。很多年后这种往下坠的感觉也一直在。
林宛兰流产了。
医院的病床上,林宛兰已经哭过好几回了,每一个孩子的诞生都是一次撕裂,还没等到那阵撕裂就痛彻心扉,这是将母亲与孩子分开最残忍的方式。
萧世荣安慰她“没事的,以后还会有的,你没事就好了。”
萧筱站在病房门外。
如果弟弟或是妹妹在,也二十多岁了。一定是像林宛兰,高挑、冷艳。萧筱不想要弟弟妹妹。
死去
萧筱在一堆尸骨上往上爬,却怎么爬也爬不出去,转瞬,坟茔遍地的尸骨似乎发出哀号声,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萧筱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惧,狂奔。地面开始震动,土崩瓦解,坠落深渊。
下面仿佛还是大大小小的白骨,伸开双臂迎接她。
又是一场坠入万劫不复的梦。
为什么人会一面爱惜身体,一面惧怕白骨。那分明是长在我们身上日夜相伴的一部分。
夜太长了。不管夜晩多长,白天还是会如期而至。
割开手腕,感受鲜血的涌动,疼痛才能让她回到现实里。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命是什么样子的。
萧筱看着当年承受萧世荣生命的大桥,这桥已经翻修了。有些人活着,她已经死了。讳莫如深的绝望,扑朔迷离的生命。
结束吧。
结束了。
屋里的白猫,横着身子,软蹋塌的。
已经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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