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金的名言“通往地狱的路是副词铺就的”。
“冰山理论”。海明威以"冰山"为喻,认为只应描写"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水下的部分应该通过文本的提示让读者去想像补充。 他说:"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他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文学作品中,文字和形象是所谓的"八分之一",而情感和思想是所谓的"八分之七"。前两者是具体可见的,后两者是寓于前两者之中的。
海明威的对话描写极其强悍,如《老人与海》:
“圣地亚哥,"他们俩从小船停泊的地方爬上岸时,孩子对他说。"我又能陪你出海了。我家挣到了一点儿钱。”
老人教会了这孩子捕鱼,孩子爱他。
“不,”老人说。“你遇上了一条交好运的船。跟他们待下去吧。”
“不过你该记得,你有一回八十七天钓不到一条鱼,跟着有三个礼拜,我们每天都逮住了大鱼。”
“我记得,”老人说。“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没把握才离开我的。”
“是爸爸叫我走的。我是孩子,不能不听从他。”
“我明白,”老人说。“这是理该如此的。”
“他没多大的信心。”
“是啊,”老人说。“可是我们有。可不是吗?”
“对,"孩子说。"我请你到露台饭店去喝杯啤酒,然后一起把打鱼的家什带回去。”
“那敢情好,”老人说。“都是打鱼人嘛。”
你看,海明威在写对话的时候,很少在“他说”“我说”之前加上一些修饰语。假如加了修饰语,可能就会像这样:
“不,”老人坚定地说。“你遇上了一条交好运的船。跟他们待下去吧。”
为什么海明威没有加修饰语?因为,任何一篇小说,都有三个要素:作者,小说的人物,读者。“小说中的人物”如果与“读者”的距离越短,就越有展示力,就越真实。
可是,就像上句对话中的【坚定地】这个词,很明显,他是作者的主观描述,得,这下问题来了,读者是根据作者的主观来了解人物,而不是人物的对话,这中间多了一个中介(作者)。而中介越多,读者到人物的距离就会越长。
另外,如果在“我说”“他说”之前加上很多修饰语,其实是一种偷懒的做法,这很不好。为什么?
举例来说一说。如果作者要表现一个角色的愤怒,比如,他可以这样【他愤怒地说:“你给我滚开!”】你看,你直接在“他说”里面加上了“愤怒”这个修饰语,那么你会认为,你已经充分表达了人物的愤怒,从而,你不会再搜肠刮肚地找一些更适合人物的对话。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要想办法用对话表现人物,而不是偷懒地加上一些修饰语来表现人物。
还有一个,这才是最重要的。同样一句话,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如果作者强制加上一些修饰语,就把这种蕴含在背后的美妙感觉锁死了,这会造成挂一漏万。
比如这句话:“不,”老人说。“你遇上了一条交好运的船。跟他们待下去吧。” 假如你改成:“不,”老人坚定地说。“你遇上了一条交好运的船。跟他们待下去吧。”
这好吗?这是相当的不好。原因如下:
01.难道老人说那句话时,内心只是“坚定”?可能海明威还会认为,老人内心应该还夹着一种期盼,期盼孩子跟他一起捕鱼,同时还夹着一层对孩子的关心。那么,你说海明威现在应该怎么做?难道他应该这样写对话:“不,”老人坚定地、期盼地、关心地说。“你遇上了一条交好运的船。跟他们待下去吧。”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02.假设,这是可能的,这是读者喜欢的,那么,你能说海明威的描述已经完美了吗?也没有,小说写出来后,有时候作者甚至都难以百分之百地把人物的内心猜透。人物说那句话时,可能还有别的心里,但作者不知道,这就会导致挂一漏万。
03.现在再假设,任何时候,作者都能百分之百地猜透人物的内心,并在“他说”里面加上5个副词来描述。这样就完美了吗?显然,这也不完美,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作者怎么可能完全猜得透读者读到这句话时,会怎样琢磨人物?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结论是,无论你用多少个词来描述“他说”,都是不完备的。既然不完备,何苦做无用功,而且还让读者看上去就像王大妈的裹脚。因此,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一个副词也不加。哪怕加上一个,都是不好的。因为这会限制读者的想象。
比如“不,”老人说。“你遇上了一条交好运的船。跟他们待下去吧。” 假如你加了一个“坚定地”来描述老人说,那么就等于是宣告了老人此刻的内心只有“坚定”。但其实,人物的内心是复杂的,读者看到这句对话时,内心也是复杂的,可是因为你的臭水平,擅自加上“坚定”,一切便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坚定”这个感觉。
这不就是捡个芝麻丢个西瓜吗?很愚蠢,不是吗?
一篇小说,如果读者没有想象的空间,那就不是一篇好小说。最后,小说的本质是一种展示,而不是一堆词语的描述。你要说人物此刻很恐惧,那你不能只是找几个关于“恐惧”的形容词来告诉读者,人物此刻很恐惧。而是要用人物的行动和对话向读者展示出来,让读者就像看电影一样。
再如,“非常” 是一个使用频率极其高的词语,如学生在描写冬天大雪时的场景,常会这样写道:“终于下雪了,厚厚的大雪,一出家门, 就感觉非常非常的冷。”
这段描写存在的不足是什么呢?作者想要写大雪的冷。也用了“非常”这一词语来加以修饰,然而看起来总是感觉韵味不足,是不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呢?那么可以换成怎样的一种写作方式呢?
我们不妨去掉“非常”,这样去写:“终于下雪了。 厚厚的大雪像洁白的毛毯,可是走出家门.寒风扑面,连路边的麻雀都缩起了脖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样写,凸出了下雪之后冬天的寒冷,行文自然流畅,韵味和文采也体现了出来,人们读了之后, 自然就可以从中切身地感受到寡冽冬风的滋味。
最后,关于冰山理论,要求作者只写出八分之一,留八分之七给读者去想象。想象是美好的,每个读者都会有自己专有的想象,好小说就是要让人回味无穷,假如作者把八分之八全写了出来,这其实是一种不自信的做法,而且很没有技术含量。
“通往地狱的路是副词铺就的”,这句话要想发挥效力,对话必须是短小精悍,极富信息,如果对话就像王大妈的裹脚,又臭又长,那,再谈什么副词,就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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