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粽

粽子的香味似乎随着四月的尾声飘进了我的鼻子里，流进了我的心里，可那只是儿时山村的味道。

每当旧屋背后的桃子红了腚儿时，阿公和阿婆就会把早早采摘好的箬竹叶和簕古藤汆好，放在水坑的溪水中浸泡一天一夜，再每条藤每片叶子一一用瓜布擦洗干净。

同时浸泡着糯米、绿豆。当箬竹叶和簕古藤清洗好了，就会淘洗糯米和绿豆，一遍又一遍，直至糯米的沙粒祛除，剩下白白胖胖的糯米；经过长时间浸泡的绿豆，用手一搓就可以把皮去掉，然后经过阿婆的细心淘洗，只留下浅浅黄色的绿豆芯，看着特别诱人。

那时的我，只是阿婆的跟屁虫，这些事也就是好奇而插手要做。比如用瓜布擦洗箬竹叶，可以把手给割出道道口子，箬竹叶的边缘对我来说就像小刀，所以阿公阿婆都会让我边儿玩去。于是，我就在水坑四周摘花儿，采草儿去喂栓在水坑下面的老牛，那可是我的老伙计。

等到朝阳晒背，阿婆把东西都擦洗淘洗完了，就放在水桶挑回家。家里阿公早就切好了五花肉，而且用五香粉腌制好了，阿婆往绿豆中撒上盐搅拌均匀，就可以开始包裹粽子了。

这个时候，箬竹叶和簕古藤的清香，伴随着糯米和绿豆的香味，还有肉的五香粉味在空中交汇融和，属于粽子节的味道开始充斥着我的鼻尖，挑战着我的味蕾。那种香气至今都在我的灵魂深处萦绕着，我想如果有下辈子，我应该会带着那股香味儿轮回。

包粽子那天，村子里除了像我这么大的顽童玩闹嬉戏的声音，其实是安静的，甚至可以用肃穆来形容。直至夕阳西下，满村子都洋溢在粽子的香味下。

包裹好的粽子，会放在大大的锅里汆熟，但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从太阳当空到太阳下山才会熟，我很怀疑如果肚子里有馋虫，一定可以把我肚子都啃光了，我都还不能吃到粽子。我只看到灶堂里红彤彤的火苗在欢腾，闻着无处不在的粽香，却不能吃，真真是折磨人啊。

直至阿婆捞出粽子，祭拜了祖先后，我们才可以吃。可我依然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太烫了！还要把簕古藤解开，再撕开最起码三张箬竹叶，可那滚烫的粽子我根本下不了手，叔叔和姑姑都在大口大口吹着气吃的时候，我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阿公解救了我，阿婆还要侍弄那些汆好的粽子，还没腾出手来。只见阿公把粽子剥好，然后用一支筷子插上，递给我，看着那白白的，每个面都是三个角的粽子，真是美呆了。

我拿着被筷子插着的粽子，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吃，既不会被粘腻的糯米弄脏手，又不会被烫到，所以总是骂我的阿公其实是最懂我的。软糯的一层糯米，透着清香的一层绿豆，再到最里层的带着五香粉的五花肉，每一层都在滋养着我等待了一天的味蕾，那一刻的幸福至今都还在我心里酝漾着。

包粽子是我们家或者说我们村子里小孩都必须学的。阿公说那是因为我们要帮助老祖跳河的师父，避免他被鱼给吃了，所以粽子拿来喂鱼。小小的我可不乐意了，凭啥啊，这么好吃这么香的粽子拿来喂鱼，我都没吃够呢？而且，没事跳河干嘛？再说了，鱼儿才不吃跳河里的人呢，每次我在河里游泳，鱼儿都不来咬我啊？

可我不敢说，因为阿公每次说都很严肃，更何况每次游泳我都是偷偷摸摸地去玩的，让他知道了，我又得被训。可一听到包好的粽子要喂鱼，我就不好好学了，至今我依然包不出不管在哪个面看都是三个角的粽子，就是包出来估计也是丑丑的，更何况，我还可以一天都沉浸于包粽子吗？恐怕我已经没有这种心境了。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才知道老祖的师父是个厉害的历史人物，粽子也不会再丢河里喂鱼了，可我的阿公已经不会再跟我说这些故事了。但他跟我说过的，我都记着呢。

粽子节又到了，阿公，你那儿有太婆给你包粽子吗？如果有，那一定是你最爱吃的吧，就比如我只爱吃老家的粽子。虽然我现在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粽子，还可以定做我喜欢的配料，可看到那外观，我就不爱了。

箬竹叶，簕古藤，糯米，绿豆，五花肉，这是我的粽子标配吗？是也不是，如果没有阿公和阿婆的味道，对我来说，那每一面都三个角的粽子美则美矣，也只是一个糯米团罢了。原来，我不是爱粽子，只是粽子刻印了我最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