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日,浅砂白照例做花束,上午读新书,下午在二楼把读过的书再看一遍,以分散注意力。主人似乎收下了花束,又似乎没收下。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朗声道:“书屋主人呀,您若肯收下了花,怎不肯来见我?要说您的屋里有什么专吃花草的神兽那我是不信的,若您的书屋半夜会吞食外来者,啊,这就惊悚了。”说罢自己笑起来。
这晚她在书屋择错了书,一下留到亥时,外面风不知多大,令窗棂呼呼作响,忆及书屋吃人一事,浅砂白总是有些发憷,但主要是因研究所离这算不得远,留着搅扰人家也过于无法无天,遂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下,还是决心离开。
树林在夜风中互尔摩砻,如英似霰的星月光辉随之波动,半空腾起来自昆虫的荧光,成群擦过宛若长虹。光之柔,草之柔,风之柔,浅砂白全不想走了。又没啥危……一个正经自我说服的念头刚上来,她就倒在花丛里了。满眼不尽繁星,银河六芒了然。见得此景,浅砂白脑子里便现出天文台的样子。如是辰河此番美,莫说沉塘夜,任谁上去没八匹马能拉得下来呀!
恁多狡辩,入夜还是凉,不久浅砂白的薄裙就被濡湿透了,飕飕的寒气盖过景致温暖,她轻履点涟漪,长襟净尘泥,到了研究所里根本懒得换衣服,打算避过尚在耕耘的研究员径直到天文台去。
“沉矽光!”郄祀麒多半是在监控了看着,第一时间就抓住浅砂白,按在澡池里洗了个泡泡浴,催着上了床。她卷着袖子叉腰道,“我也不是头一次照顾小孩啦。”浅砂白被子盖到眼睛下,彩珠藏洪波地一眨一眨,郄祀麒又怜爱又可气,待了半晌才走。
浅砂白原意是想让她立刻马上离开的,没想到适得其反,她站在镜子前,练着凶狠的眼神。但她至今见过的唯几本书、半座岛、一角天而已,能有什么凶狠呢?
她披上外衣,冷静地向五楼摸索去。
研究所无人把守,她沿旋梯直上,该是第五层的地方却只有了四层的天花板。也对,天文台是沉塘夜的私人领地,若谁人都能随便侵入,他的危险可就大了。
欲作返回,忽然身旁缓缓落下一块圆形的“墙壁”,浅砂白立刻站到如履金纹的表面,“墙壁”上升,最终嵌回天花板内,断无痕迹。
入目即是透明玻璃的穹隆,侧面用金属框支撑或是装饰,穹隆的四分之一是个打开的大圆,圆心正好对着月,沉塘夜的望远镜、观测器等物陈列在最耀眼的辰光里。一切的色调显着灿金与深蓝,漆棕的书架贴着玻璃墙壁摆了一排,其中书籍与书屋的古朴装帧类似,在东西向是一块绒毯,星盘、测量仪等都滚到毯子外。
整个宽敞的天文台像花房或鸟笼,最神奇的是,满地都飘飘然散着各样灯火,非是拿蜡烛点起,却像研究所其他地方一样,柔和弥漫的光溢满整个穹隆。
沉塘夜盘腿坐在穹隆空顶左首地下,只穿着和浅砂白一样轻薄的睡衣,手里抓着两个乳白色半圆壳,衔着一只改锥,耳后还夹了各夹了铅笔与镊子。大约那块“墙壁”就是他放下的。浅砂白玩弄灯盏,不觉时移,待月偏东,沉塘夜才起身将做好的一只灯抛开,抖了抖毯子作铺盖,小声咕哝道,“晚安。”
浅砂白刚翻看沉塘夜书架上的图纸,时半个字也不懂,立刻也被困倦传染,随地睡到早晨被鸟鸣惊醒。她一睁眼半截视线被挡住,额头上贴了一张便笺,上写道:站在星星里可以下楼。“星星”是指不远处一块用红色画出的涂鸦。
郄祀麒昨夜回到工作岗位,困顿下打了杯咖啡的功夫,浅砂白就趁机上了五层,遂她不知,而沉塘夜表现得还算“万分贴心”,令浅砂白在六点前回到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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