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进入疯子的家
当我们遇见很久以前的死党之前，也许会有那么几次，他们会出现在脑海里，不禁的想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从事什么工作？赚到钱没有？这些都是世俗想法，谁也逃脱不了。可当我们真正面对彼此时，才发现，这些都不重要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今天会碰到胖子。此时的相见，足足跨越了从童年到现在这大段的时间，也跨越了一个时代。那是个生猛的年代，给了我童年最难以磨灭的记忆，映在了那一幅幅阳光灿烂的画面里。那时候，改革开放才刚刚开始，社会的大潮激荡澎湃，下海的下海，投机的投机，社会的变迁，好像一下子从一个单纯的小孩子成长为一个复杂的，甚至有些偏执的成年人。那个时代，谁要是没丢过自行车，都得感谢上辈子积了德，祖坟上冒了青烟。港片的流行，带来了四大天王，巷子里满是那些老歌的旋律，同时，也带来了让人嗤之以鼻的帮会文化，说白了就是黑社会，我和胖子不得不报团，否则被其他小青年欺负是免不了的。
但我们对这些借着讲哥们义气，实则欺凌霸弱的玩意儿一点不感兴趣。那时候我们的偶像是印第安纳琼斯，是夺宝奇兵。在那片不大的土地上，那些看起来神秘的地方，总在一次次向我们招手。
记得有一次，正碰到胖子在学校门口买雪糕，胖子家境不错，老爸是构建厂的厂长，家里一溜十字大瓦房，21寸的进口大彩电更是冠绝一方。这不，别人买的冰棒他从来不看一眼，只认雪糕，见我来了，不用客气，又叫了一根递给我。
那时候机动车不多，大街上最多的就是自行车，要不就是靠腿了，所以学生上学下学几乎没有家长接送，哪像现在，每到学校的上下学的时刻，绝对堵车不商量。
我们用舌头舔着雪糕，为什么用舔，因为这是那时候的流行吃法，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因为物资不像现在这样充足，一根几口就消灭了会感到不够过瘾吧。
我见胖子有点洋洋得意，时不时掂量着手里攥着的纸筒，便问到:“你手里拿的是不是周慧敏？”
“不是啊，华子刚弄了张她的”，胖子有点兴奋，一个大口，半根雪糕就下了肚。
“先甭管华子，打开给我看看”，因为没有猜对，让我起了好奇心。
又一大口，剩下半根雪糕也交待了，于是胖子解开牛皮绳，将海报打开，我一看，原来是史泰龙的《第一滴血》，野战直升飞机下，史泰龙端着机枪，背着一身的子弹夹，能量感十足。
“这张牛逼！”我情不自禁的投来羡慕的眼光，这一张在当时，可以买一套武侠小说了。
正说着，一个小分头急匆匆的向我们走来，正是华子。
华子是个小帅哥，我们都是同一年级的同学，刚刚小学四年级就留起了郭式分头，经常跟班里的女生打打闹闹，女生们看似吃亏，却奇怪的越吃亏越往前凑，唯一的武器就是“你讨厌”三个字。
“雪糕还有吗？不想着我！”华子见我吃着雪糕，后悔没早点来。
“胖子请的！”，我赶紧来一大口。
“好好，下次下次”，胖子无所谓的看着华子说。
“你们听说了吗？十一队那来了很多当兵的，还有几个大檐帽”，华子看了一眼胖子手里的史泰龙海报，显然没有太大兴趣，却提起了村里的怪事。
十一队是一个生产队，每个村子都会有，按编号排着，一个生产队会有一个粮场，用来晾晒刚打下来的粮食。最大的能有七八个足球场那么大，小的也至少有一个足球场大小。此时，正像华子说的那样，十一队的粮场里，驻扎了一批当兵的。他们为什么会来我们这个屁大点的地方呢？
“东子，你不是说你爸爸这几天不在家吗？”，胖子借机添油加醋，意思是想问我爸爸去哪了，跟当兵的有关系吗？
“哎我说胖子，你什么意思，我爸就是出差了，过些日子就回来！”，我忙不迭的解释到。不过，有几天没见过他，却是真的。爸爸该不会真的跟大檐帽扯上关系吧？他虽然爱喝酒，但毕竟有木匠的手艺，随便干点营生就不愁吃喝，因此还有点社会地位，总不至于干违法乱纪的事吧。
正也赶巧，此时一辆绿色的军卡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
“哎哎快看，一辆绿盒子！”，华子兴奋的喊到，就像发现了宝贝一样。
我和胖子也看见了，真的很拉风。忽然胖子好像想起了什么，聊起了之前我们的一次不太光彩的事，“你们都没人管，我就惨了，上次咱们去疯子家摸点，被我爸知道了，把我一顿臭揍！”，原来胖子还对我们上次的行动耿耿于怀。旁边的华子听了，好像顿时僵住了，刚刚还兴奋异常的样子荡然无存。
说起那次行动，不得不先说下胖子提到的疯子。这个人是我们村的一个老光棍，据大人们的说法，他年轻时不仅不疯，还有个漂亮的老婆，过的日子那也是受很多人艳羡慕的，可好景不长，还没和老婆要了孩子，老婆就不见了，至于是怎么个不见法，有的说跟人跑了，有的说病死了，总之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男的受不了这个刺激，自此以后，人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开始流传说疯子家里有很多宝贝，于是我和胖子、华子决定去疯子家里验证一下，看看到底有什么神秘的东西，用我们当时最流行最过瘾的说法就是，我们要去探险。需要说明的是，这跟偷鸡摸狗的行为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我们绝对不会去碰人家的财物，说白了，就是对这探险的过程非常着迷。其实，每个男人在童年都有一个探险梦，幸运的是，我们能将之付诸行动。
那一天，我们在胖子家写完了作业，开始看动画片的时候，华子提议明天就行动，胖子和我表示同意，并击掌为盟。我们说好，在村里的老槐树下集合。这棵老槐树足足有两个大人一抱那么粗，是我们村的标志。
第二天，刚过晌午时分，我们三个几乎同时到了老槐树下，大热天的街上人很少，知了叫的厉害。胖子担心疯子会打人，有点想打退堂鼓，华子见胖子胆小，两眼放光的说，怕什么，不行就跟他干，咱们仨还怕他？
“那你回去吧！我和华子继续。”，我顿时有点看不起胖子，看着他家的方向对他说。
“那我去还不行吗？你们看好了疯子真的不在家？”，果然激将法好用，胖子双脚蹭着地面，就像个大姑娘。
“放心吧，我观察好几天了，他每天下午都出去，差不多要到傍晚才回来。”，我拍下胖子的大肚皮，坚定的语气差点让我自己都信了，其实我只是今天见他出去了，其他的都是编的。
胖子呵呵一乐，看样子打消了顾虑。其实最担心的是我，胖子只不过嘴包不住话，而我是心里嘀咕，却不敢说出来。希望今天别出意外，否则背锅倒没什么，因此失去了胖子的信任，才是我最担心害怕的。然而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越害怕出事，往往越会出意外，准的离谱。
就这样，刚刚小学四年级的我们，开始了我们期待已久的探险活动。绕过几个胡同后，在一个破败的菜地旁，就是疯子的宅子了。
我们先来到院门前，二门子居然上了锁，这疯子倒是不傻。不会要爬墙吧？胖子见状，又慌了。
你说对了，华子应到，说着往院子侧面走，我揪了一下胖子，跟在后面。转过来才发现，这人被称为疯子果然有道理，只见侧面的院墙外，比我们还高的野生蒿子杆密密麻麻的生成着，根本无法靠近，而且还有股潮湿腐败的味道。
找棍子，敲出一条路，华子说，于是我们分头行动。不一会儿，各自拿着一根木棍回来了。这次胖子运气不错，找到一根最结实的。
一丛蒿子秆被我们消灭后，一堵灰墙露了出来，只见墙面长满了绿色的苔藓。这东西滑不出溜的，让我们又犯了难。
“那有一个缺口！”正在我四下打探时，胖子好像发现了什么。
果然，顺着胖子的手指往里看，约莫三四米的地方，隐约的可以看到一面破败的墙体，上面有一个缺口，很低，我们通过完全没有问题。这是一个惊喜的发现，于是我们开始拿棍子砍边上的植物，开出一条路，勉强向着那里走过去。
忽然，从背后传来呱哒一声，吓了我们一跳，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我不放心，是不是外面有情况，还是出去看一下比较保险。于是让他们等着，我退回到胡同里，还好，此时大门还是锁着，两边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一点，感觉似乎有点太安静了，除了我们，见不到半个人影。
胖子见我回来，急切的问我是不是外边有情况，我给了他一个ok的手势，心里却想要是有人我早就喊跑了，哪能还若无其事的再回来。于是我补了一句，“放心，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给你们信号的！”
胖子点点头，表示赞同。
又砍倒一片蒿子杆后，我们来到了缺口前。我带着兴奋的心情，透过缺口先往里望了望。只见院子里很乱，中间有一个小水窖，很是扎眼。水窖旁的压水机孤零零的矗立着，奇怪，疯子家还没有改自来水。压水机后面就是正房的大门。往对面看去，是个厢房，房门的中间栓着铁链，并上了一把锁。旁边的木质窗户已经变成了乌黑色。这看着有点慎人，我感到头皮掠过一丝凉意。忽然，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我没吓个正着。
“那有条蛇，快看！”，原来是华子，果然，我也看到了，在离缺口不远的墙根下，一条蛇正在摇晃着脑袋，嘴里吐着蛇信。
“喊什么喊，没事，一条小土蛇，没毒的，咱们别管它！”，我向来觉得蛇是神圣的动物，之前在一本画册上好像说南美一些地方的人以蛇为图腾，拜蛇为神，所以我想，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此时，长长的一声鸣笛响起，村西边三里地远的铁轨上，一辆火车疾驰而过，足足数百米长的黑色铁皮箱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金属光泽，笛声落下，那有规律的火车与铁轨的撞击声又随之而来。
我们加快了行动的速度，终于跨过缺口，来到了疯子家的院子里。踩在这块从来没有涉足过的土地上，忽然觉得这里的光线变的更暗了，再回头看那个缺口，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洞，奇怪的感觉向我袭来，好像那不是我们的出口，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
“门锁住了，怎么办？我们还要进去吗？”，正门也是上了锁的，看着那黑漆漆的门缝，我忽然心里发毛，
“爬窗户进去！”，华子指着两侧的窗户说。他是我们三个人里面胆子最大的，在他的鼓舞下，我打消了胆怯的念头。
那时候窗户都是木架结构的，好点的配的是玻璃，次点的是用窗户纸糊的。疯子家的窗户纸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尘土。以至于我们打开窗户时，被抖落的土星子呛的直咳嗽。
华子先爬了进去，胖子身型臃肿，排在第二个，正当我抬胖子屁股的时候，华子发出了一声惊呼:“我的天！”
这一声让我的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华子发现什么了？我托起胖子屁股的手不自觉的松了一点力气，搞的胖子差点掉了下来，于是想再加把劲儿让胖子进去，发现胖子自己却往外边使劲。
”东子~别推了，我要出来，华子在里面推我呢！”，胖子呼呼讪讪的说。我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华子一定是见到了可怕的东西了！赶紧把胖子反着往外拽，他出来后，华子立刻一个措身就往外跨，差一点摔倒，神情极是慌张。我赶紧问他到底咋了？
“快、快撤。。。”，华子一脸惊恐，说着，也不等我们反应，奔着来时的方向就跑。我还没得瑟他几句，就已经消失在缺口里。
“胖子，你看倒什么没有”，我此时才想起，刚刚胖子也有半个身子在里面。
“太、太黑，黑布隆冬的啥也没看见。。。”，胖子喘着粗气，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我，“东子，咱也撤吧，华子都走了，可能会出事。。。“
这。。。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回头看去，那漆黑的窗户，好像变的越来越大，一种错觉告诉我，不一会儿，就会把我们吸进去。
正在这时，哒呤呤的声音从南边的院门传了过来，犹如晴天一个闷雷，不好！我心生一念，疯子回来了！胖子，快撤，快啊！
我飞一样的跑向缺口，一个大步就迈了过去，再急匆匆的回头一看，胖子啊胖子，你不能再快点，他慢了一步，被疯子看到了！
胖子哭爹喊娘的一路狂奔，还好，虽然漏了像，但总比被疯子逮住要强，若不是这样，天知道疯子会对胖子做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没能如愿的完成探险，但从过程来看，这次行动依然让我们心惊肉跳。再次碰到华子的时候，我试图问出他在疯子的房里看到了什么，但只要一提到这件事，他就表情慌张，面露焦虑，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哪里还管我在问他什么？只记得他唯一一次说过的一句话，“别、别问了，说、说不清楚。。。”，最终，这成了一个迷。
再以后，村里开始了春茬的收割，农活多了起来，我们三个也开始和大人们一起奔波于田前地后。虽然我们此时才小学4年级，可那个时代的孩子思想成熟早，很小就接触农耕方面的事情，成为农业生产队里的一枚棋子了。
学校因此放了假，我来到队里帮忙，场子里放满了收割回来的玉米，比去年多的不是一星半点。打听以后才知道，原来十一队的玉米也拉到这边来了。我想起了华子提到的关于十一队的传闻，看来是真的。
“向东你过来！”，刘队长登记着玉米的数量，叫了我一声。
”来了！”，我应了一声。原来是让我去十一队送嫩玉米，装满了两个蛇皮袋，挂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边一个。我只得离开我们得生产队，向着十一队骑去。不知道胖子他们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远远的我就看见十一队的场院里支起了几个绿色的大帐篷，门口停了几辆绿色的军车，还有一辆正在驶出，正好与我打了个照面。
一溜烟的工夫，我下了车，到了大门口，这里有人站岗，手里还握着一把机枪，不知道有没有子弹。我忽然很害怕，心想这种事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我。不一会儿，一个没带钢盔，光着脑袋的兵干部出来了。
“小朋友辛苦了，谢谢你送来的玉米”，他来到门口，亲自搬下玉米，还送了我一包大白兔奶糖。
这下可太好了，没白来一趟，我高兴的合不拢嘴儿。
“小朋友，你叫什么呀？”，老兵好像对我很感兴趣。
“我叫李向东，十队的，上小学四年级！”，我有意把声音喊得铿锵有力，像个军人。
“好名字，李。。。向东”，他先夸了我一句，随后似乎有所沉思，慢念着我得名字。
“叔叔，您怎么了？”，我见他沉默了几秒，好像要说什么题外话，就追问了一句。
“瓜娃子，你们是不是干过什么坏事？下次不要再学坏了，要跟着党，做一个合格得接班人！”
“我。。。”，当时得我，立刻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兵了，同时感到有点委屈。毕竟还是小孩子。可是，他说的坏事，究竟指的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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