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花朵

文/小鱼儿

 　　梦里，安然穿着素色的衣裳，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花朵。

　　梦醒了，安然依然穿着素色的衣裳，只是手里，已经没了那鲜艳的花朵。

　　安然的梦是被闹铃声打断的。

　　铃声刚过，对面屋里的门就打开了，紧接着是妈妈的声音：安然，起床了！

　　安然没有回应。其实她已经醒了。闹钟响过第一声，她就醒了。可是眼皮沉得像压了座山，怎么也睁不开。妈妈推开安然的房门，冲着闭着眼的安然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安然，起床了。

　　高中三年，每一天都是在妈妈轻声地呼唤中开始的。

　　安然“嗯”了一声，算是对妈妈的回应。安然知道，接下来，听到回应的妈妈会悄悄退出她的房间，虚掩上房门。先是从饮水机里倒一杯白开水，放在桌上。再把牙缸倒满水，牙刷上挤上牙膏，然后奔进厨房。打开煤气灶，开火，坐上奶锅，倒上早已预备好的牛奶。牛奶在锅里温着的当，妈妈会再次来到安然门前，轻轻唤一声：安然，起床了！

　　此时，安然应该是“哦”一声，然后就闭着眼睛坐起身的。得了回应的妈妈会再折身进厨房，打开烤箱，烤上面包片，坐上煎锅准备煎鸡蛋。鸡蛋“兹啦”声响起的时候，安然才惺忪着睡眼从屋里走出来。闭着眼睛喝下晾好的白开水，闭着眼睛上厕所，闭着眼睛刷牙，闭着眼睛洗脸，等安然睁开眼地时候，妈妈已经把早饭摆在桌上了。

　　安然把鸡蛋夹在面包片里，咬一口面包，喝一口奶。妈妈趁空会把安然的水壶灌满水，把书包摆在她脚下，然后坐在安然的对面，手里拧着围裙的一角，盯着正在吃饭的安然看。

　 安然此时的眼睛必然是又闭上了的。

　 从安然上高一开始，整整三年，每天早上母女俩都上演着这样同样的戏码。

  安然再睁开眼的时候，妈妈已经把书包递到她面前。安然好像看到妈妈的嘴翕动了几下，却并没有听到声音。安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看花了眼。高三紧张的生活让她没有时间去关注学习以外的事情，即便吃饭睡觉，脑袋里也是高高摞起的书山题海。

喝下最后一口牛奶，安然站起身，眼皮仍然是沉重的。她晃一晃脑袋，似乎想要晃掉一些多余的空气，好让脑袋闲出一些空间，能够让自己清醒一点。再有30天就要考试了，安然仿佛已经看见了高高举起的发令枪。

看一眼墙上的石英钟：5点40分。再有20分钟早自习就开始了。安然每天步行15分钟到学校，休息5分钟后上早自习。每天的这15分钟成了安然唯一体育锻炼的时间。

安然抓起书包，背在肩上，转身出门的时候对妈妈说了句：妈，我走了。每天这个时候妈妈会追到门口，抚着门框，追着安然的身影嘱咐一句：路上小心啊，记得多喝水！

可是今天，身后没有一点动静。

安然的脚步疑惑了一下。回身，没有看见妈妈抚着门框的身影。

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今天妈妈是怎么了呢？

安然忽然记起妈妈开家长会带回来的“家有高考生必读”——为了孩子的明天苦战！某家长夫妻已离婚，为了孩子安心学习，俩人一直瞒着孩子;某考生考试时父亲车祸身亡，为了不影响孩子，警方与家人一起制造了父亲出差的谎言...... 虽然妈妈把“必读”藏在了书架的最底层，可是还是被安然无意中发现了。“必读”里枚举了各式各样的案例，可前提只有一个：不影响孩子的学习。安然想不明白，难道除了学习，我们的生活就没有其他了吗？

安然几步奔回屋。客厅里，妈妈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妈妈的头歪在沙发上，额前的刘海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突然，安然竟然在妈妈的发际间发现了一根白发！安然的心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她凑近妈妈，轻轻蹲下身。安然想不起已经多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端详过妈妈的脸。妈妈变了，眼角的皱纹划出细细的鱼尾的模样，原本白皙的面庞也有了斑斑点点。

——妈妈已经开始变老了！

是从什么时候妈妈开始变成这样子的呢？

进入高中，紧张的学习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安然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累，她甚至时常想大吼一声。却又不知道应该吼什么。她不想有人问起她学习的情况，当然这些人也包括妈妈。妈妈只能从她的表情中判断她的学习情况。妈妈努力追逐她的脸，她却经常甩给妈妈一个冰冷的后背。她能听到身后妈妈无奈的叹息。每天像摘树上的果子一样，享受着妈妈为她付出的一切，却从没想过问一声：妈妈，你累吗？

——妈妈仍然沉沉地睡着。

安然曾经无数次盼望过，等高考结束一定要安安稳稳地睡一觉，美美的做一个好梦。安然去卧室拿来一条毯子，轻轻地盖在妈妈身上。

安然突然记起来，梦里那鲜艳的花朵是红色的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