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在楼下的小餐馆吃饭,邻座的小哥起身时一个不小心把白白的瓷碗“哐”地一声打翻,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老板娘闻声而来,勾画好的眉毛由于见了眼前这番场景似是愤怒地要顶上额头来,小哥忙不迭地用一手夹着公文包一手去够那只摔的稀碎的瓷碗,指尖还未触及锋利的碎片,比碎片更锋利的话语却火速飘来——老板娘用极其厌恶的语气数落小哥的“处事无理”,话语间连嫌弃带辱骂,似乎这么一个成年男子的价值比起此时破碎的瓷碗更经不起岁月的洗礼。没想到老板娘会因为一只碗发这么大脾气的小哥被这接二连三的数落当场梗在原地,涨红的脸上似乎憋了许多解释和难以言说的委屈,可惜老板娘的明说暗讽并未给他“忏悔”的机会,她把小哥掏出来的作为补偿的十元钱一把扔在地上,接着特意拔高了五度的尖细声音响起:“这点钱,我看就留着给你滚出这城市的时候置备点行李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叉腰走向屋内,留下这个二十几岁、高高瘦瘦的小哥和地上的钱尴尬以对。
沉默了几秒,小哥缓缓地捡起钱步履沉重地走出餐馆,迈出门的那刻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般猛然转头与我四目相对,刹那间漆黑的眼珠交汇,仿佛每个人的心里都装了一樽藏匿悲伤的酒杯,某刻砂石划出裂纹,汹涌无声的崩溃就在心底哭嚎着所谓的大喜大悲。半晌后我收回视线,看到老板娘正注视着我和小哥的方向“啧啧啧”地感慨着“小兔崽子没思维”,她那幽深的眼眸中带着火气未消的余怒,似乎告诉我在她眼里我不过和那个小哥一样——都是除了年轻就别无所长、是个一无是处还自我满足的窝囊废。
原来少不经事的年纪,是我穿过的最好的防弹衣我不是第一次看见社会猛烈地批判我们这群生于90年后的窝囊废了。
从蜗居到啃老,从猝死到自慰,加诸在90后身上的有色标签数不胜数,可惜大多数都是说我们学业未成便丧气颓废。“第一批90后已经下岗了”,“第一批90后已经秃了”,“第一批90后已经离婚了”,“第一批90后已经面对中年危机了”......第一批90后在报纸和网络上经历了数以万计的指责和调笑,他们想要的房子、车子、票子成了白日梦里遥不可及的辛酸血泪。人们总说90后是蜜罐里长大的一代,可是这一代的精神压力并不是简单的物质满足就能弥补掉的空虚和允悲。十年寒窗的应试教育了给了所有拼命去死记硬背的孩子们一个晋升本科的机会,可与此同时毕业生数量的爆炸,却让现实的社会将90后定位为教条死板、毫无经验的学术傀儡。于是踏出象牙塔的少男少女们不断在追梦的过程中经历着梦的破碎,明明也是二十刚出头的年岁,可工作和岗位想要我们无所不能,一步到位。
原来少不经事的年纪,是我穿过的最好的防弹衣五岁的男童在绿皮火车上因为顽皮弄翻了列车员的餐车,可是善良的列车员也并未大声呵斥叫他以后再不敢肆意妄为;然而仅仅过了十五年,男童不过变成了男孩,却因为不小心打破一只碗就被与当年列车员年纪相仿的餐馆老板娘骂到狼狈。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这句调侃在此刻看起来多少有点狐假虎威。就像微博上的热门语录所讲:“年少的时候我以为美好的爱情、稳定的工作、幸福的家庭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后来我发现它们一件比一件难。”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那些隐忍的时光大多被藏着神经元刻意隐瞒的深处,我们一边努力将自己武装成铜墙铁壁,一边向锦鲤许愿能消掉一身烟火气。说白了不过是羡慕当初还有避风港的自己,羡慕那个在明媚的阳光里走在上学小径上的自己。
春光尤妙,朱颜未老。可惜荼蘼浮动,不拼搏就没有岁月静好。
或许小哥打翻瓷碗的那一刻,碎片上那不小心弄翻了餐车的小男孩的倒影就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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