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支委会开完之后,我就有了这个想法,在班级搞一次“组织生活会”,批评与自我批评。既然党员可以开诚布公地指出身边同志存的问题,红脸出汗,那么如此充满正义感且纯洁如水的孩子们,又为何不行?
但是我仍在犹豫,孩子们承受不住这么直接的批评怎么办?他们受了打击怎么办?他们不虚心接受怎么办?把孩子们说哭了怎么办?现在回过头想,真的是多虑了。他们真的只是孩子,一群敢爱敢恨的孩子,一群有血有肉的孩子,一群明辨是非的孩子。一个优秀的集体,怎能少了反思?一个积极向上的集体,怎能逃避不足?我是太不信任这些让我爱地深切的孩子了。
因为历史课本剧各组准备不充分的事,我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在班级里搞上一场思想风暴,要搞就痛彻心扉,要搞就见血见肉。李岩老师简单的总结了课本剧之后,我没有下课,语气很平淡,不自觉的流露出失望的情绪。我问八个组长三个问题:为什么历史老师要开展这么一次活动;各小组如何能把这个活动组织好;你们做得好不好?
八个组长轮流发言,但没有人能提及两个字:合作。我知道,各个小组在组织形式上能称之为小组,但其实是没有凝聚力的。我再问:三周前历史老师布置了这个任务,各小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答案不出意料,最早的是上周末,有的组甚至上午才刚刚排练。我明白了,组长的责任意识也没有跟上,那么组员就更谈不上。问到这儿,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必须要让孩子们之间充分沟通了,他们或许还不了解身边的同学和朋友,不知道自己小组的其他组员都是一个热情如火的人,我就是想抛开班主任的说教,让孩子们深入到自己的同伴中获得感受,于是2019级初一向阳6班的第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班会的序幕拉开了。
20分钟时间,每个人为自己的组员写一个优点和一个缺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班级里安静极了,我窥见,有的孩子一张纸已经写满,孩子们沉思时的脸上,我分明看见了两个字:真诚。“什么是真朋友?”我于是说,“一定是诤友,是能给你意见、催你进步的那个人,是看不得你身上的缺点慢慢放大的人,是尽自己努力引你向阳的人!同学们环顾一下自己的组员,他们是你要相伴三年、珍视一生的诤友。”我指向班级文化展板中的一句话,“何为向阳的人?那就是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温暖、能分清是非,那就是要一个敢爱敢恨、有血有肉的人,这应该是咱班的魂!”。
先从班长开始,袁文静走上台前首先接受同学们的批评。组长们依次发言,“班长是个热心肠,但有时引我们发笑,反而不能让班级的纪律正常有序”、“班长什么事都能做表率,尤其是在合唱指挥时,那种偏说我不行我就证明给你看的精神,让我想到了《哪吒》中‘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自己说了算’的台词,这是一种态度,就是告诉我们咱班的班训‘凡事认真,热情如火’,但是有时做事有些急躁,发号施令后不去转一转,同学们是否真的按要求做了”、“班长每次上课回答问题,总是第一个举手,真的是热情如火,是我们的榜样,但是她是个急性子,做事前没有先思考,做计划,就像上次布置周考奖状,没把任务分配好,自己就盲目去做了”……班长表态,虚心接纳,照单全收。
接下来是各小组之间的批评与自我批评。从组长开始,先剖析自己的问题,组员再轮流提意见。班级里热闹了起来,孩子们按照自己的小团队,紧紧地围在一起,发言者和发言对象为了表示严肃,要站起来交流。我在一旁观察,同学们个个热情洋溢的发言,组长在一旁默默的点头,眼神里透着真诚,想想自己从教且十年,什么时候给过孩子们坦诚交流的机会。之前自己的疑虑,是小看孩子们了。
气氛悄然转变,有的孩子眼圈红了,有的孩子捂住脸颊哭了,随之而来的是组长的安慰,拍拍肩膀,耳语几句,但无济于事,倒是引得组员们为他或她检讨自己的真诚而动容。有的孩子因为别人说出自己从未意识到的优点而愕然,也竟然喜极而泣。“原来,我在你们的眼里,是这样的人。原来我能在这些方面为小组和班级做出自己的贡献”。之后,便是连锁反应,慢慢的,围在一起的同伴们,皆默默的拭泪。我不放心的走过去,询问一番,他泣不成声的说,“我从未对自己的小组做什么贡献,我太自私了”眼泪又决堤了,我也只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无力的安抚。
喊了一句再给三分钟时间,各小组边忙着讨论,怎么将小组建设得更好,我能清楚的听见,1……2……3……,终于,讨论结束了。孩子们红着眼看着我,等待着我说什么,我忍住没有说,现在还不是我总结的时候。我先是找了几个组长说说自己的感受,“我没有去关心自己的组员……我没去主动了解他们的想法……我这个组长不称职”、“我太冷漠了,就只顾着忙活自己的事……甚至和自己的组员的交流都很少……他们都是热情如火的人,我却压抑了他们”,我没想到,无论谁上台,无论怎样控制自己,都不能完成我第一节语文课给他们定的目标“语言流畅”,是抽泣打断了他们。我再找几个组员来谈感受,我们甚至只能用掌声欢送他们结束,因为他们的眼泪不允许他们说下去。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还用说些什么呢?我真的不想总结这节班会,因为我怕总结到一半自己也会哽咽。但还是以另一种方式结束了这一场反思会:努力的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拍着桌子,“同学们,你们看看,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伙伴?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集体!你们个个热情如火,有血有肉,积极向上,只要我们心怀坦诚,有什么话不能放在桌面上说?有什么意见不能当面来提?明天的六班又焕然一新”。
“各组长负责今天的班级日志!下课!”
我叫住了马雨欣,她又哭了一鼻子。
李小颖随后找我,她又哭了一鼻子。
宋褀禹在旁诉说,她又哭了一鼻子。
孩子们,你们说的,我都信,去做吧!
今天,又是深夜,我把这件班级里的大事记录于此,放在班级日志之中,作为孩子们一生的追忆。
最后,借用孩子们第二天班级日志中的文字,写一写我这个教育工作者的又一次幸福: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好爱我的组员!我是上天偏爱的幸运儿!感谢在人山人海中遇见了这样一帮团结友爱的你们”、“谢谢你们肯定了我”。
——宋褀禹
“当我们站起来的时候,他哭了,接着是他、她,是每个人,那一刻,我们每个人的心彻彻底底的连接了起来,一反平时嬉闹的样子,严肃认真起来,发自肺腑地对你说:这样你会更好。这是我们彼此第一次为对方流泪,这泪水是宝贵的、纯洁的,犹如雪山上的雪莲,永远铭记在我们心中。我们讲出了一句话:‘我不是巨人,我没有能力撑起整片天。我们只是矮子,但天塌下来能一起顶!’”。
——李小颖
“我一下子如梦初醒了,才意识到我的错误。我的组员都有一团热情的火,我没看出来,差点用自己冷冰冰的冷漠将他们扼杀。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切都被我摒弃了出去,他们想融入到一个集体,可被我拒之门外。我总是只想着自己,似乎就忘记了六个人是一个集体,我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马雨欣
“组员们的一次次批评,让我们找到了一块明亮的镜子,听着一次次真诚的‘控诉’,就是满脸的不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做的那些在错误面前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我想起卫老师说的那句话‘我平时只是鼓励你们,总说,孩子,你能行。但我不是不会批评!’是啊,有的时候赞美也像毒药,甜蜜让人迷恋,不如给他一面明镜”。
——袁文静
“大家吐露心声,没有任何顾虑,敞开心扉,每个人都那么惊讶,我原来在他们心中是这样的。那一个个字眼,一个个评价,用泪水和压力换来了一场坦诚的交流。那么放松,那么深刻的走进自己。向阳六班,我永远爱你!”
——任浩然
是的,这群孩子值得我倾注一切去育。
是的,这群孩子值得我用一辈子去爱。
老卫
2019年12月13日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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