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夜,白浅换了一袭乳白色的纱裙,修了妆容,隐了身形,悄悄腾云回到了昆仑虚。
她飞落到莲池边,急步走到轩室洞口,果然见到洞口罩着金色的仙障。她着急地伸出手去,可抬到半空中又迟疑着放下了,望着洞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咬着嘴唇往旁边挪了两步,在轩室洞口一侧,倚靠着石壁,抬手布了隐身仙障,席地而坐了。
冬日夜,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露似珍珠月似弓。
月光洒在她一身白色的轻羽纱衣上,朦胧,虚幻。
白浅抬手幻出玉灵瓶,仰头灌下一满口桃花醉。
这玉灵瓶,还是那年自己过生辰,师父去找折颜要来的。这是个宝物,小小的精巧的瓶身,看似只有巴掌大小,可是能装进十坛桃花醉。真若全喝下去,三个白浅的酒量,也怕是要醉的不省人事了。
昆仑虚的夜,清幽宁静。初冬的微风拂过,虽然神界并没有分明的季候,但风中的寒凉还是重了许多。
白浅并没有感觉到冷意,她心里千般自责万般悔恨,似乎有一团火在烧着她。
她抬起右手,轻轻抚摸着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处。这里,昨日她摘下了思圆戒,就如同摘下了整颗心。
思圆,思念团圆,期盼相守,那么深的心意,她竟然用了那么多时间之后才想明白……
思圆戒,当初是师父亲手为她戴上的。她从未摘下过,从未有片刻的离身。戴着它,就仿若能时刻感受的到师父的气息。
昨日,她竟然就那般摘下了……是为了三哥不假,可是,为什么不能自己陪着三哥回来昆仑虚见一见师父?!明明是她错了啊……
那么好的师父,那么久的守护,那么厚的情意,那么……深的爱……
风吹开了记忆的锁,想起旧时的你我。曾相思许诺,曾遗憾错过,桃花飘落暗香藏苦涩。
月染亮十里夜色,勾起眼底的寂寞,对你的难舍,任沧桑淹没,三千流年心失魂落魄。
凄凄思慕,心碎到奈何。说不清悔过,道不尽难舍,孤独和脆弱被痛牵扯。
当你再次说爱我,当悲欢再次交错,才恍然懂了,对你的执着,是我无法割舍的脉搏。
……
初见拜师时,他勾起嘴角认真说“我从不骗人”;
秋云雾采茶时,他抱住跌落树端的她担心地说“还是未看住你”;
带回桃花醉时,他眼神明亮温柔宠溺地说“明日不是你的生辰吗”;
被思瑶刺伤时,他隐怒心疼地说“这丹药有止痛之效,会好些”;
瑶光水牢救她时,他抱住将要昏倒的她疼惜地说“这一夜你倒是学会了逞强”;
桃林喝醉认错时,他微笑看花安慰地说“这花极好,为师喜欢”;
与离境情伤时,他温言软语地说“哭出来才好,不要郁结进肺腑”;
凡间救人晚归时,被罚抄经烦闷,他温柔哄劝说“为师给你抚琴可好”;
去翼界救她时,他紧搂住她又松开霸气地说“今日的仇怨来日再算”;
从法会回来时,在苍梧之巅小憩,他半开玩笑地说“算你还有些良心”;
站在若水河畔时,知道她为战事伤感,他抚着她的头宽慰说“这样想会不会好一点”;
若水大战时,九师兄战亡,他将穿着战衣的她搂进怀里,低声抱歉说“对不起,这次为师也无能无力了”;
生祭东皇钟时,漫天红光中,他回眸凝视,深情地对她说“等我”;
炎华洞中醒来时,隔了七万年后,他眼中含泪夸赞说“我的小十七作这副打扮也是好看的”;
在酒窖洒扫时,他酸楚心痛地说“若为师没有生祭东皇钟,你是否还会留在昆仑虚”;
送她思圆戒时,他笃定深情地说“你在为师心里,值得最好的”;
醉酒初吻时,他心碎模糊地说“你今日大婚,原谅师父”;
归宁相见时,他隐忍温柔地说“你回来就好,不要带什么礼物”;
茶室拥别时,她哭肿了双眼,他小心哄劝地说“我去拿清凉霜给你敷一敷眼睛”;
天宫探望时,他亲自送来若贡元胶,强忍着心伤叮嘱地说“这气血虚亏必要彻底调养好才是”;
再回求药时,他扶住疾跑几步的她,宠爱呵护地说“莫跑,仔细摔了”;
玉树山回来取嫩叶时,他对着大哥和凤九坦然不避说“白浅的事,也是我墨渊的事”;
瑶池赌气争执时,他悲伤失落地说“你若过的好,我便不会让你为难”;
……
这数不清的柔情呵护的岁月,每一句话语,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画面,她都清晰记得,透进了骨子里,刻骨铭心。
白浅仰首灌下一口又一口的酒。折颜的桃花醉一向好喝,怎么今日喝起来这般苦涩……不知不觉的,她已经醉意熏熏了。
倚着冰凉的石壁,无数的相思灼心,烫化了她眼底的悲伤,化成泪千行,模糊了视线,仿若看到师父就在自己眼前。
果真是醉了,是幻觉吧。
师父在闭关,今日是见不到面了。此刻她也隐了身形,师兄们是看不到的,来这里只是想静静地坐一会,离得师父近一些,再近一些。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自大婚和师父分别后,时间像是被用仙法停止了一般,每一天都无比漫长、苦闷……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白浅闭目仰首,没有警醒,实在是酒意挥发,人已经半醉半醒了。
身披暗夜蓝色锦袍的男子走到她面前,挥手撤去她隐身术的仙障。脱下锦袍,包裹住她。弯腰,伸手,一把将人抱起,动作一气呵成。
男子用温热的大掌包住女子冰凉的柔若无骨的小手,用侧脸轻轻贴试了下她的额头,明显有些发烫了,她发烧了。
这么寒凉的深夜,这么冷硬的石壁,若贡元胶还未吃完,气血还未补养好,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深深叹了口气,轻声唤道:“十七,醒醒,十七,我来了。”
迷迷糊糊的白浅,听到了最熟稔的朝思暮想的声音,努力睁开一双美目,眼神有些涣散,眼前的男子不正是师父吗……她不禁喃喃呓语:“师父,我和夜华……”
墨渊心里骤痛,凄然苦笑。
十七她心里还是念着夜华啊,半夜来此,莫不是和夜华闹了别扭、受了委屈吗?他以为她是回来见他的,是他想多了,原来十七还是爱着夜华,而不是他墨渊……
“我和夜华……就要……和……离了……”怀里的女子声音哽咽,断断续续,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咽在喉咙里了。
墨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一片死寂绝望的平原,倏然有一缕曙光照进。
最后的两个字,虽然白浅含在喉咙里说的模糊不清,可是墨渊是上神阶品,又是四海内首屈一指的修为至高的上神,别人听不清,他怎会听不清?
墨渊低下头,凝视着怀里的人儿,紧张又激动地低声问她:“十七,你说的可是真的?……”
怀里的女子睁开水雾蒙蒙的双眸,没有回答,深深地凝视着他,抬手抚上他的脸颊,螓首轻抬,樱唇微启,蓦然凑近,将自己的唇贴上了他的薄唇。
瞬间的怔愣过后,如潮般的狂喜覆没了墨渊全部的身心。
将要回吻过去,可怀里的女子,已经挪开了樱唇,微侧了脸颊,安心地、顺从地窝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了。
墨渊的眼中升起璀璨的星光,薄唇含笑,深情地看着怀里的女子,忍不住轻轻在她额间亲了一下。
却在一触之间,感受到了她额上愈发明显的热度。
墨渊紧蹙了眉,略微踌躇了一下,拢紧了臂弯,抱紧怀中的女子,大步朝自己的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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