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里，那个不讲理的奶奶最好

01 不讲理的奶奶我认为最好

奶奶是个不讲理的奶奶，爸爸和叔叔小时候和别的孩子打架，她会帮着和人家吵。等有了我，每当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奶奶会拎着菜刀和小凳子上门，在人家门口坐着骂上几个小时，直到累了渴了，或者是对方作揖告饶才肯放弃。每每这样，周围的人都会说：“这老太太不讲理，咱们都少招惹她。”

可如今这个不讲理的奶奶已经去世多年了，但还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有时是奶奶埋头苦干，有时是奶奶拉着车，上面装满了玉米，忙碌之余会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朝我笑着说：“咱们玲玲回来了。”

有时就像是凶神恶煞一样驱赶我离开，这是一张狰狞的面容，眼睛是红色的，头发是炸开的，与她在的时候梳得整整齐齐完全不同。而现实生活中奶奶从未对我这样过，醒来我都会伤心地哭，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是奶奶为我好，不想让我再想念她，让我好好过日子。

但我不希望她驱赶我，我不希望奶奶故意地对我凶。现在的我长大了工作了，能赚钱了，我想尽孝，哪怕是梦境中买点奶奶喜欢吃的糕点，或者是帮她背一背玉米也好，但即使这样的愿望奶奶似乎也不想满足，她不想让我对她的思念，占据我未来的生活，无论奶奶活着还是去世了，她始终如一地为我好。

02 妈妈喝农药自杀，爸爸远走他乡

五岁的时候，我在奶奶房间里玩够了，回到爸妈的房间，可是妈妈一反常态地躺在床上睡觉，我一直摇晃着她也不醒，就跑去叫奶奶。奶奶进来后，先是摇晃，后变成了撕心裂肺地呼喊，这时爸爸冲了进来，前后左右的邻居也冲了进来。妈妈被他们开着拖拉机带走了，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奶奶回来后告诉我，妈妈不在了，以后和她过。我一直想是不是妈妈又回娘家了，妈妈时常被爸爸气走，但每次没过几天都会回来的。从那之后，我每天都问爸爸无数次什么时候去接妈妈，爸爸落寞地坐在角落里抽烟发呆，奶奶就开始数落我爸爸：“好好的日子不过，多好的媳妇你还气她，现在孩子要妈，你拿什么给。”

“我拿命给行了吧。”说完爸爸一甩手走了，那之后我知道我不能再向任何人要妈妈，那样妈妈不仅回不来，还会闹得爸爸大发雷霆，奶奶火冒三丈。

一天等我从幼儿园回来，爸爸也不在家了，我以为是去接妈妈了，我一蹦一跳地出去了，并跑到邻居家的小伙伴说：“我爸去接我妈了。”

谁想他说：“你妈死了，你爸离家出走了，接个鬼。”

我哭着跑回家去问奶奶，是真的吗？奶奶二话没说又来了不讲理劲，跑到邻居家骂了一顿。此时我彻底明白了，他们说的是真的，而从此爸爸也很少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爸爸走后，奶奶把我领到了她的房间，晚上奶奶给我讲故事，白天把我抱在怀里给我唱小燕子穿花衣。

03 叔叔疯了，爷爷悲伤过度去世，奶奶独自苦撑着

幸福的事情不一定接踵而至，而不幸却接二连三地光顾我们这个家。正正常常上班的叔叔，回到家里，突然拿起菜刀砍了奶奶，被村民们制服后送进了医院，被诊断为间歇性精神病，而且是遗传性的，我的姑奶奶就是精神病发作从家里走了，再也没回来。奶奶最怕的遗传还是在自家发生了，奶奶开始抱怨爷爷，是他们的家族遗传害了自己的小儿子。

为了不让叔叔走丢，奶奶坚持让叔叔在医院接受治疗，每每我们去探望他，他总是祈求奶奶接他回去，奶奶只能无奈地说快了快了，直到医生给出诊断，可以回家了，但要坚持吃药。叔叔回来了，爷爷病了。

那段日子里，爷爷的体重直线下降，几个月的时间体重减轻了30几斤，一米八的个子100斤不到，原本就瘦得像个麻杆的人，现在更加瘦了，村里人见到他都躲着走，说不敢看他太吓人。那段日子奶奶白天要去庄稼地里干活，回家要给叔叔爷爷做饭，偶尔叔叔犯病还要拳打脚踢，这不仅包括奶奶也包括爷爷，唯独不打我。每次都是我抱着叔叔大腿说：“叔叔叔叔，不要打奶奶。”

他那直愣愣的眼神才会恢复到正常状态，用他带有温柔和爱惜的眼神，抱起我说：“对不起，玲玲，叔叔又发疯了。”

爷爷的身体在每一次叔叔的犯病后都会加速严重，晚上他疼得彻夜难眠，但家里仅有的钱都用来给叔叔治病了。村里人劝说去医院看看吧。爷爷说：“人的命天注定，老天爷要今天收了你，晚一天也不行。”

爷爷终究没挺过那年的秋天，奶奶说这老头子还算不错，没选择秋收的时候去世，要么庄稼丢光了，这一年都要喝西北风了。

那之后的几年里，叔叔时常犯病，时常打奶奶，时常被送进医院。现在回想那时我们的家是畸形的变态的，同学们都不敢来，说有个老巫婆，还有个精神病，但我从未觉得不幸，我依旧是在奶奶爱的包围下长大了。

04 初次别离

叔叔在奶奶的坚持治疗下，慢慢地也恢复了正常，开始做起了小生意可以补贴家用。也懂事了，虽然说有点晚，都40岁了，但总算是给了奶奶新的希望。而此时我考上了市里的高中，我说不想去了，找个工作就好了。奶奶和叔叔齐声不同意，叔叔说他可以到市里开出租车，可以接我上下学。奶奶继续在家务农，周末可以回来看奶奶。

在奶奶和叔叔的精心安排下，我开始了高中生涯，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奶奶，也是第一次独自一个人睡，每天晚上我都在想奶奶在家做什么呢，是不是也一样在想我。我还想枕着奶奶的胳膊入睡，有时半夜睡不着出来喝水的时候，叔叔在，我把对奶奶的思念讲给他听，他会说：“傻丫头，如果想让奶奶早点和你住在一起，就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毕业了把奶奶接到一起住。”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加起来还要七年呢，奶奶现在71岁，到时78，太久远了，但除了倒计时我没有任何方法让时间加速。每周末我们回去，奶奶都会准备丰盛的饭菜，有我喜欢吃的锅包肉，地三鲜，奶奶则一边坐着看我们吃。我夹着肉让奶奶吃，她会张开嘴指着仅剩的几颗牙齿说：“你看奶奶还能嚼得动肉吗？”说着说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突然间我发现奶奶也瘦了好多，有了爷爷之前的经历，我害怕了，第二天叔叔和我拉着她去医院了，检查出是糖尿病，已经有轻微并发症了。医生一直在说，要按时打胰岛素，奶奶则一直问：“医生我还能活多少年？我还想看着我孙女大学毕业，还想看着我儿子给我生孙子呢。”

直到听到医生说配合治疗，活一百岁都没问题，奶奶才安心地和我们回家了。

05 休学回家，你养我小，我照顾你老

也许前面的苦日子太久了，老天是时候回报我们了，奶奶的病情没有加重，一直健健康康的，而叔叔的出租车生意越来越好，在市里买了房子，此时我也传来了好消息，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学习的是中医，我想给叔叔治病，想给奶奶健康的身体。抱着这宏大的梦想，我忍痛离开了奶奶，希望4年短暂的别离，能换来我们一家永永远远的安康。

然而在我刚上大一，刚过第一个中秋节，家里就传来了噩耗，奶奶病危了，当晚我就订了第二天一早的火车票回去了，我十几年不见的爸爸也回来了，叔叔全程照顾着奶奶，然而不靠谱的爸爸依旧是那么不靠谱，第二天他就走了，没有留下一分钱。

现在家里的顶梁柱是叔叔，他不能全天照顾奶奶，唯一可以的就是我。我给老师打了电话，申请休学一年，这个决定叔叔不同意，奶奶更是强烈反对。

看着奶奶日渐虚弱的身体，除了休学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与晚一年毕业相比，我不想错过人生最后和奶奶共处的时光。那时奶奶已经瘦得80多斤，下不了床，只能喝粥。每天的我在医院吃住，奶奶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我给奶奶剪手指甲脚趾甲，给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按摩，虽然都是一层层的皮肤没有肉，但我希望我的按摩能让奶奶减轻疼痛。每天晚上用热毛巾敷脚，每天用奶奶用了多年的木梳给她梳洗，白天给她讲学校的新鲜事，晚上给她唱催眠曲。然而一个月后，奶奶还是走了，永远地走了。

奶奶走后，我回到学校后继续学习，毕业后回到家乡当了一名镇里的医生，有人说这是大材小用，但我不觉得，我每天仍然可以回到与奶奶共住的小屋，早晨用着奶奶的木梳梳头发，午饭用奶奶曾经给我带饭的饭盒，晚饭用奶奶用过的盘子碗。奶奶现在离开我五年了，而我的日子里一直有奶奶的影子。

村里人时常劝我该走出来了，是我不想走出来，我思念那个村里人嘴里说的不讲理的奶奶，是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是她给了我母亲和奶奶的温暖，是她没有让我本该痛苦的人生充满了爱。

在我眼里，那个不讲理的奶奶最好！

苒藜：记录日常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