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又至,山河新。四季轮回,最爱是春。“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只需闭上眼睛感受一下,这境界是多么令人沉醉啊!我想沐浴在春光里,我想在春风里肆意奔跑,我想做一个无拘无束的孩子,就像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的春天,在暖融融的春光中,在和暖清新芬芳的春风里,留下了我快乐的光影。
01
儿时的春天,是从挖麦蒿和毛耳朵开始的。村南隔着一条东西走向的土路,是对面村庄一块十多亩的麦田,属于水浇地(能浇上水的田地),土质特别肥沃,直至今天都是难得的良田。每年春天小麦返青时,整块麦田绿油油的,赏心悦目。不仅小麦长势好,野草长势也好,以麦蒿和毛耳朵为代表。站在地边,你会看到深绿色的麦苗中长着很多麦蒿和毛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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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农村几乎家家养鸡,一般养一二十只。春天来了,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就结伴去村南的麦田里挖麦蒿和毛耳朵回家给鸡吃。每个人左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篓子,右手里拿着一把灵便的小锄,你追我赶的一会儿功夫就跑到了麦地里,弯下腰就忙活起来。麦蒿和毛耳朵长得真是多啊!
相比较麦蒿,鸡们更喜欢吃毛耳朵,所以我们主要挖毛耳朵。我们散开在麦田里,搜索着毛耳朵的身影,嘴里大呼小叫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畦背(田垄)上下毛耳朵长得真不少。我们只顾得挖,往往不注意脚底下踩到了什么,难免会有麦子被踩倒畦背被踩塌。
对面村里的村民看到一群孩子在麦田里乱窜,急得吆喝起来:“出去,快出去!你们在麦地里踩成什么样子了!”吓得我们挎着小篓子拿着小锄赶紧往北跑,跑出去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面面相觑。
你以为人家赶我们会吓得我们再不敢踏入那块麦田一步吗?错了,我们照旧去。只因为里面的毛耳朵长得太多太肥嫩,家里的鸡们爱吃,它们吃了多下蛋,我们央求母亲多吃鸡蛋的时候不就有了充分的理由了吗?
于是,这个画面反复上演:我们一群孩子四散在麦田里挖毛耳朵,对面的村民大声喊着赶我们出去,吓得我们落荒而逃。怕归怕,过后我们还去。只要回到家把挖的毛耳朵倒到鸡栏里,鸡们蜂拥而上,瞬间就抢光了,那就是我们不惧人家赶一再去挖毛耳朵的动力。
今天那块麦田依旧在,春天的时候依旧长了那么多麦蒿和猫耳朵, 可是再也见不到一个左胳膊挎着小篓子,右手里拿着一把灵便的小锄的孩子了。春光中,春风里,只有绿油油的麦苗在随风起伏,在闪着光,它们是否在疑惑当年的那些干劲十足挖毛耳朵的孩子都去了哪里呢?村里养鸡的寥寥可数,就是有养的也不过养几只,村街上不见一个孩子的身影,只有一两个耄耋两人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枯坐。
麦田里的毛耳朵在肆意地生长,它们再也不用担心随时被挖掉的命运。最初它们贴着地皮生长,后来它们长得像麦苗一般高,开出了微小的白花。
除了挖毛耳朵,我们还挖苦菜,挖野蒜,偶尔挖过白蒿(茵陈)。
苦菜遍地都是,它的嫩叶和淡黄色的嫩根断了,立马分泌出白色的汁液,很苦,沾到手上黏糊糊的,再沾上些土,手上一道一道的很脏,不易洗净。据说吃苦菜可以去火,爷爷奶奶二伯很喜欢吃,我常常去田野里挖回来给他们吃。苦菜洗干净了水灵灵的,看起来很鲜嫩,实际上那苦味一般人享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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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的时候,我们家里吃母亲在大锅里烙的发面红糖火烧,吃煮鸡蛋,爷爷奶奶二伯他们还吃苦菜,就那么生吃,有时也蘸点儿蟹酱。父亲和母亲也吃点儿苦菜,我却是一点儿都不吃,看着他们吃只觉得苦得不得了。
我喜欢的是挖苦菜的快乐:挎着小篓子,拿着小锄,在村东的田野里,跑过来跑过去,走来走去,搜寻着匍匐在地上的鲜嫩苦菜,真多啊,挖都挖不过来,越挖越快乐!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清凉的春风拂面,纯净的蓝天中没有一丝云,小麻雀在枝叶间跃动,啾啾啾的清脆鸣叫声不绝于耳,黑白色的喜鹊喳喳喳沙哑叫着从高处的树冠上飞向远处的另一棵树冠。多么美好,多么惬意,自由又自在!
看看小篓子中的苦菜挖了有半篓了,就可以快乐地跑回家去。踮着脚尖慷慨地倒一些到鸡栏里给鸡吃,剩一些择洗干净,马上就可以端上餐桌,赢得家人的一致称赞“真勤快啊!”于是挖苦菜就更起劲了。
野蒜和白蒿长在村后的后沟里,就长在一个向阳的小坡上。野蒜有着细长如丝的叶子,一个白白的小蒜头藏在泥土里。一挖一把,缠络在一起,不易分开。回到家里,择洗干净,小蒜头更显白嫩可爱,有点辣味,我们常蘸着蟹酱吃。
白蒿只挖过一两次,听别人说可以做药材。我和小伙伴兴冲冲地跑到村后的后沟去挖。白蒿长得很集中很多,一蓬一蓬的,叶子背面发白。“三月的茵陈,四月的蒿,五月六月当柴烧”,小时候的我哪懂得这些,只是胡乱挖着,挖回家也不知往哪里卖,干枯蜷曲后只得烧掉。
荠菜根本没有挖过,至今我还分不清哪是荠菜。满地的蒲公英(婆婆丁)开了金黄色的小花,我和小伙伴们只是揪着花玩,直到今天才知道洗净晾干了放大锅里笼笼(炒一下),煮(炮)水喝也可以去火。
地黄长出了喇叭状的紫花,在春风里摇曳,不仅好看,更好吃。揪下一朵紫花,把白色的蒂把放进嘴里一吸,甜甜的,忙不迭的揪下一朵又一朵放进嘴巴里,直到吃得甜“醉”了才罢手。村里所有的孩子都知道地黄的紫花蒂把很甜,那时候的孩子多馋啊,他们想吃糖总也吃不够似的。他们多饿啊,想吃白馒头,想吃一切好吃的东西!
02
四月上旬榆钱长出来了,这是春天送给孩子们的第一道盛宴。村东是一片果园,果园最东边的树墙外是一条白石面子铺的大道,大道的东边道旁有一棵大榆钱树,主干很矮很容易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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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春天榆钱长出来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跑到这棵大榆树下面,蹭蹭几下爬上去,坐在主干的分枝上,撸着一把把嫩绿的榆钱塞进张大的嘴巴里大嚼起来,颇有围桌聚餐的味道。
榆钱吃在嘴里脆脆的,味道很清爽。我们坐在树上,扒着树干,一边肆意地说笑着,一边大把撸着榆钱大吃大嚼,吃不够似的吃着,直至再也吃不下,那么就在树上再玩很久。
长着嫩绿榆钱的枝条一道一道的,树冠就像一个绿意葱茏的帘子,里面藏着几个调皮贪吃的孩子,如小鸟般只能看到身影闪烁。
坐在里面,被嫩绿的榆钱所包围,阳光透过缝隙射下来,斑斑驳驳,清凉的风迎面而来,小麻雀清脆的鸣叫声不绝于耳。此时此景,别提有多惬意了,我们总是流连很久才从树上下来,每个人拿着举着折的几枝榆钱心满意足地回家。
如今这棵大榆树早已不见踪影,不知哪一年被砍掉了,它本来就是一棵野生的树。现在乡村里的榆树也比原来少多了。村里没有几棵榆树,村外的田野里长了不少。榆钱长出来,很少有人撸着吃了。当年那些撸榆钱的孩子,早已经长大了,很多人已离开了乡村,有的甚至忘了榆钱啥时候长出来,有的多少年已经没有吃榆钱了。近两年来,住在城里的我一直在搜寻榆树的身影,强烈地想吃榆钱。
五月初的时候,一穗一穗雪白的槐花开了,一树一树的槐花,在蓝天的衬托下圣洁美丽,一股醉人的清甜随风袭来,空气里满是幸福的味道。刺槐树的树枝上长着尖刺,孩子们为了吃到清甜爽脆的槐花才不怕呢!
如果长着槐花的树枝低,很容易就可以够到,就可以把它拽断;如果长着槐花的树枝高,就举着家里的三齿钩勾住树枝,用力一扭就断了掉下树来。太高处的槐花枝孩子够不着,就得依靠大人们了。
一树冠一树冠的槐花,开在空中,清甜弥漫了整个村庄。槐花开的时候,是村子里的节日。孩子们毫不讲究地举着一穗穗槐花大吃大嚼,巧妇们包槐花饺子、蒸槐花包子等槐花美食给全家人吃。槐花,不仅是春光里的一道靓丽的风景,更饱了乡村人们的口腹之欲。
一棵棵刺槐树像遭了劫似的,大小的树枝被折断了,露着醒目的白茬,像是缺胳膊断腿似的。大可不必担心,它们的生命力很顽强,会生长得很茂盛。
我和小伙伴们经常是拿着一枝槐花在手,一穗穗槐花如一穗穗葡萄下垂着,我们一边玩一边揪下一穗槐花塞进嘴里大嚼,甜香立刻溢满整张嘴巴。抬头看看,长满树冠的白槐花在阳光里闪着光,不断逗引着树下的孩子。
槐花我也是多少年没有吃了。村子里和村子周围的刺槐树也比小时候少了。去年回老家,傍晚回城的时候,在村东碰到一对夫妇在用三齿钩勾槐花,我上前讨,他们慷慨地给了我几枝。依旧是甜丝丝的清新的香气,摘下一穗槐花放进嘴里,依旧是又脆又甜。我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品味,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春末的时候,桑椹成熟了。桑树可不像榆树和刺槐树那么多而且容易找到。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跑到西山的半山腰上摘桑椹。西山离村子至少有四里远,大人们还吓唬说那里有“马虎”吃小孩,可这些根本吓不倒我们。印象里那里好像有两三棵桑树。我们兴冲冲跑去的时候,低处已经没有桑椹了,得往树的高处爬。仔细寻找的话,那儿还能摘到所剩无几的略微发红的桑椹,还有根本不好吃的发酸的绿桑椹。这几棵桑树不知被附近村子里的大小孩子洗劫过几次了。
山上风很大,爬在树上,一条胳膊尽力伸出去够桑椹,不由得胆战心惊。树冠顶上倒是有一些紫红的桑椹,可是太高了,我们不敢爬,只得望“椹”兴叹。好容易从树上下来后,心里直后怕,腿是软的,小手里攥着可怜的几个桑椹。
有一天傍晚,我和小伙伴们甚至跑到了一个叫海庙坡子的村子里,在村北有一片桑树林,是一丛一丛的,根本不用爬树,站在旁边很容易摘到紫红的桑椹,而且很多。我们摘得很过瘾,吃得更过瘾。一大片桑树林,我们在里面吃了个够,嘴巴里,嘴唇周围,两只手,都被染成了紫色。一个个桑椹,紫得发黑,很软,吃在嘴里滑滑的甜甜的。若不是天黑了,我们才不舍得回家呢。
临走前,我们一个人摘了一捧紫红的桑椹,一路捧着回家。海庙坡子在我们村北五里远的地方。为了口吃的,我和小伙伴们真是拼了。吃饱了熟透的桑椹吹着清凉的晚风回家,别提有多惬意了!
如今我们已不必费劲去找桑树采桑椹吃了。市场上,超市里,早早就有紫红的桑椹在出售,个头大,卖相不错,可我再也吃不到小时候甜甜的味道。
03
小时候,每到春天,孩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做树哨吹,可以说人手一支,有的甚至好几支。春天的时候,细长的柳枝变得柔软,随风起伏。先是黄色的柳絮,然后是嫩绿的柳叶长出来了。速生杨也长出了嫩绿的软软的小叶子,叶子的正面脉络分明,光滑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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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大小孩子折下一根根柳枝和杨树枝,用削笔刀截成一截一截的。再用巧劲慢慢扭动着泛绿的树皮,最后成功得到一截树皮筒。用削笔刀把一端的树皮削薄,千万别削破,不断小心地削着试吹着,直到得到一支满意的树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做成功一支树哨并非易事。柳树哨细,吹出的声音尖细响亮;杨树哨粗,吹出的声音低沉厚重。两种树哨孩子们都喜欢,做好了就含在嘴里“呜呜”吹着,比赛似的。吹坏了一支就重新再做一支,反正材料到处都是。
有的孩子是做树哨的好手。有的孩子做不好树哨就央求会做的孩子,或着央求家里的大人。大人们对做树梢也是兴致勃勃,尤其在看到孩子奔跑着欢快地吹着树哨时,那是他们无比欣慰幸福的时刻。
初春的时候,村子里常常会看到孩子们聚在一起做树哨的画面。做好了,他们一群一群地吹着树哨走在村街上,声音有高有低,有粗有细,响成一片,有些乱有些吵,压倒了小麻雀清脆的鸣叫声。有的孩子还把柔软的长长的柳枝编成一个圆圈戴在头上,有一种朴素的美丽。
树哨,吹出了孩子们在春天里的快乐,更吹出了春回大地的消息,那是独特的春之声,春之歌!
如今的我,已多少年没有做和吹树哨了。如今的孩子,又有几个知道树哨,会做和吹树哨呢?怕是寥寥无几吧!如今的孩子,和大自然的接触与我小时候相比少了很多吧!
四十多年过去了,春去春又回,春光依旧。村南的那片麦地里,每年春天返青的麦苗深绿色,长得很密很茂盛,地里依旧长了那么多麦蒿和毛耳朵 ,只是再也没有了一手挎着小篓子一手拿着小锄挖毛耳朵的孩子。村后后沟里地形早面目全非,那个长着野蒜和白蒿的小坡踪影全无。西山上的桑树和海庙坡子的那片桑树林不知还在不在。
榆钱和槐花年年长,只是现在吃的人越来越少,它们只得在春光里,在蓝天下,孤独寂寞地长着,直至干枯。
我从小长大的村子里,村街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孩子的身影,村里剩下的几乎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人了。再也听不到树哨声了!
蓝天下,明媚的春光里,村街上种的西府海棠开花了,粉白的花朵鲜嫩可爱,满眼的珠光宝气。一位近九十岁的老大爷坐在街边的石头上,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低着头打盹。村子里很静,偶尔听到几声狗吠,我小时候可是有鸡叫声的。
春天里,我沐浴着春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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