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地下三千米。
有一条在时间乱流里的通道，传说只要找到它，就可以找到太阳的出口。
那也是银河的出口。
老聃首先跨出来。然后是樱。然后是上校。朵拉紧随其后。
过了片刻，凯迪扶着罗恩，在一阵光波荡漾中显出身形。
通道变得不稳定起来，扭曲着，闪烁着，似乎要合拢了。在几个人面前，只有地底广阔的空间和一面刻着古代众神之战的巨大墙壁。
淡淡的威压从那面墙溢出。
一具破碎的枯骨盘坐在墙壁下方。
罗恩有些焦虑，低着头，念出一段繁杂的音节。
却没有任何效果。
凯迪把一个金色的符文打进罗恩体内。罗恩抬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再次念起那段符文。
金光在虚空中旋转起来。
一个身材修长的金发男子撕开了空间。“你们真是太过分了，竟然不在空间塌陷的时候拉我一把。”钟声说。
“如果连这么点空间塌陷都对付不了，那就回夜魅城好了。”又一个身影撑开空间，正是钟教授，“太子殿下，你不是一直号称是夜族的希望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邢凯终于迈出了通道。
“当然是长眠之地。”教官在他身后走出，“这里不仅是阿喀琉斯的陵墓，还是战争的遗迹。我在这里，感受到很多非常强大的气息。”
“是的。这里是最重要的战场之一。”李聃感慨说道，“你们看那里，那面墙，称为神之叹息。迈过去就是青山。”
众人都怔了一瞬。
在传说中，神之叹息是不可逾越的。
迈过去就是大道。
万里云烟不过一夜。
地球很久不下雨了，只有雷暴疯狂地洗涤着大地。
地球也有很多年没有污浊了，只有时间转动，沸腾的河水。
漩涡一层又一层。
有人来。有人去。从没有谁离开过。肉体褪去留下灵魂。灵魂褪去留下虚妄。
虚妄褪去留下思念。
一年又一年。一片树叶叠着另一片树叶。黄昏落下黄昏。
枝头的乌鸦叫了一声，变成枯骨。
一切幻象皆是虚妄。
上校走到神之叹息前，走到那具盘坐的枯骨前，在他面前跪下。
他仍散发着威严，恍若未死。
他早已破碎得没有人形，金色的骨骸倚着墙，才能勉强保持坐姿。
但那面墙是神之叹息。
上校一眼就认出他。
因为他一看到他，上校的血脉就开始燃烧，开始咆哮，甚至快要压制不住体内的火焰。
那具骨骸，细小的碎片上写满经文。
上校想起母亲，有棱角的脸，也想起哥哥，黝黑的皮肤，破败的身体。
也想起妹妹。
那些失去的记忆，蜂拥而来。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也蜂拥而来。父亲抱着母亲说，我们快死了，但死前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
父亲说想不到一直以来我都错了。父亲说，我约好在无序之地与古皇相见，必然引来幕后那个人。如果你觉得能杀他，我就回来见你，如果杀不了他，我就留在那里。不要给我报仇。
父亲说星空中有另一片海洋，如果回来，我就带你去看。如果回不来，我会把那片海收起来。将来你带走。
父亲说星空中的古路，是通往死亡的路，谁说起那条路，不可轻信。
父亲说从创造地球那天起，就有一个人守在那。他是青山的魂魄。
我是青山的剑。
父亲说青山看我多妖娆，我看青山亦如是。
原来这样。李聃守了父亲的枯骨很多年，想必不知道父亲有话和我说。
上校睁开眼睛，仿佛从一场梦回到现实，“守着青山的出口，应该让他继续守下去。我们留在这吧。”
上校在阿喀琉斯遗骨前，认真地行礼。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父亲眼里，只有青山最美，只有死亡最如意。
“只有死者可以到这来。”上校看着李聃说，“青山的魂魄，也是青山。”
李聃笑了。只有真正想要活下去的人才愿意守在这里。他守了太久，早就厌倦了。他只想去死。
宇宙尽头有两张王座。
一张在虚空中，只有王冠相伴。另一张在魔界，魔皇在它下方矗立。
唐拉着叶红雪的手。一路旋转。
直到他看到沙漠中那座孤独的墓穴。它张开臂膀。他也张开。
李聃取出一颗银色的石头，与教官曾经用掉那枚一模一样。只是石头上凸起着一道道血痕，组成奇特的花纹。
那是阿克琉斯的战旗。
上校接过石头，轻轻抚摸，血液便开始燃烧，他刹那间感受到父亲的气息。烈火透体而出，在上校身后的墙壁上映照出另一面战旗。
“以斯塔路当年就是从这里跨境而来。”李聃说道，“激活这面墙，也就激活了封存42亿年的青山。
魔皇在对面，众神也在对面。”
上校抬起头说：“仇人也在。”
李聃笑了笑，“有今日，死又何惧?”
白鬼喵了一声，身形立起，伸出前爪向外滑动，看起来轻柔随意，其实已经出手。
青山有一只鬼。当然是白鬼。
李聃也出手。一往无前。一去不复返。无怨无悔。巨大的星空虚影在李聃背后显现。
那是星空古皇的力量。
数万里外。云层突然翻动起来，云层下一条不知沉寂了多久的灰色河流也随之翻动。
星光在河水里点亮。
星辰从河底升起，在灰色的大河中沉浮。
一枚血色的古符从虚空落下。
河水宁静了片刻，猛然炸响无数道雷霆。沉浮的日月瞬间明亮。
大河滔滔，响彻人间。
君不见银河之水天上来，君不见高堂慈母悲白发!
八百里黄泉复苏。
一个高大到不可说的身影从银河尽头走来，每一步都踏碎虚空。
他站在黄泉上，极目远眺。
李聃在天地尽头。
星辰围绕他旋转。
爆发的无边巨力迎向白鬼。白鬼再次喵了一声，双爪连续挥动，更快，更稳，雷声大作。
上校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拦在李聃身前。金色的机械装甲轰鸣着全力阻击。
罗恩大吼一声。
他睡了很久，忍了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他要找到那个鬼，杀了那个鬼。
所有站在以斯塔路身后的人都是他的敌人。死敌。所以他酝酿这一击，隐忍不发，只为不留余地。
要把全部的力量瞬间发挥出来。
务求必杀。
黄金枪直刺上校。
穿过他。
穿过心脏。
上校眼中闪过一丝迷惑。然后是欣慰。然后是果决。
他的力量已经凝聚。
只需要轻轻一推。
一团闪着雷光的能量飘了出去。飘过了李聃。向樱飘去。
上校怔怔地看着那团能量，仿佛有无限的不甘。
白鬼被击飞，撞进身后的墙壁里，浑身是血。它的攻击被李聃尽数击散。
李聃终于显得老态龙钟。
迎击白鬼，差不多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他盘膝坐下。身后的星光渐渐黯淡，消失。
李聃的气息也随着消亡。
纵横于神话时代的先知，此刻才真正像个将死的老人，他看着被黄金枪洞穿而死的上校，盯着他，喃喃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眼神渐渐涣散，眼睛却始终未能闭上。
樱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身上。
死去的老人化成万点光芒。
飘到面前的雷光，一直未动。上校已经死了，他的最后一击还未爆发。
樱再点出一指，点在雷光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能量溃散。
上校的身体才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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