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十年聚会的时候，又看见老赵了。
七十岁的老头了，步履蹒跚，看了让人心酸。直到酒席上，老头即兴赋打油诗一首，逗得同学们捧腹大笑，这才是老头当年的风采。唉，我的赵老师啊。
现在想想，对我的影响最大的，还得算是他。
老头矮胖，整天一幅弥勒佛的样子，喝点小酒，鼻子红红；讲起课来，摇头晃脑。现在看来，十分可爱，当年，说句不恭敬的话，在大多数学生，特别是女生眼里，简直是不务正业。反正是教语文的，凑和学吧。
老赵爱打篮球，别看个头矮，投篮很准，——开始谁好意思防守老师？两三次之后，学生也就不是学生，老师也难当老师了。阿宝一米八二的身材好象一面大网，弄得老赵左支右绌 ，手忙脚乱，逮着机会我都帽了他两次。后来老赵就不大玩篮球了，除非人少的时候。
我还出过老赵的洋相。一次老赵顺便提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板书作者“吴趼”，我拍案而起，“老师，你错了，应该是吴趼人，你后边还少个‘人’字”。
“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这本书！”
讲台下面乱成一片，老赵没想到我这么冲，“这，这，。。。。。。”
“历史书上有，叫吴沃尧”（名沃尧,号趼人），阿奎也站了起来。
“噢，噢，那今天咱们都和某某同学学这个知识。”
老头没有记恨我，高中三年我的作文被他读了三次，我记忆里他总共就读了四篇。那个时候，给了一个农村孩子多大的信心啊。
有一天，我们发现老赵和看大门的老马在胡同里拉二胡，他还能唱两句，班里迅速刮起了一阵音乐风。又有一个老师说，老赵是南开大学毕业的，我们也便肃然的有些起敬了。还有一次，老赵和一个老师在胡同口闲聊职称的事，他拍着大肚子说：“要论级别，我得算县级干部，不，得和地委书记一级，唉，光论级别白搭。”于是乎，老赵再也不是随便就被人帽的老赵了。
老赵也有露脸的时候，元旦晚会要写大字，谁也办不了，老赵随手团一个纸团，在快餐杯里蘸一下水，在黑板上一挥而就，再用粉笔勾描轮廓，四个大字神万气足，一室皆惊。原来，赵师母小店里卖的春联全是他写的呀！老头又借晚自习教了两个月书法。今年我在单位得硬笔书法一等奖，也得说全赖老赵之功。
大一回家过年，我去拜访，老头还是忘不了显摆，指着墙说，这字都是我写的，你们学校有没有写好字的？我只能唯唯。谈笑间老头教导我“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理论，我才发觉，老赵真是老了。
聚会之前，我们几个外地工作的学生事先到老赵家去了一趟，老赵很是意外，神色凄然。我扶他下楼，他嘟囔着说我们是他最后一届学生，老了老了。赵师母临行前交待说别喝多了，酒席上老赵还是喝了半斤。
又是三年没见了，赵老师，还打篮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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