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工作

小时候，我的梦想是当老师，我觉得当老师可神气了，站在讲台上看下面的小不点儿些，一览众山小，甚至有一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恢宏气势。那些年我就是这样想的。

可惜，我的三年努力并没有换得理想的结果，在农村学子拼命挤进中师校门的那场考试中，我名落孙山，学习生涯止步于九年义务教育。

遗憾是遗憾的，但好在没有拖国家教育计划的后腿，在村子里，很多小孩小学都上不完，更别说初中，学校的老师，乡政府的工作人员，每学期都要挨家动员，让家长送孩子去上学。而我，幸得母亲明理，从没想过让我辍学。不管每学期的学杂费凑得有多么辛苦，母亲从没表露过不让我上学的意思，她经常说的话倒是深深的印进了我的生命里，她说：“必须要读书，要好好读书，我和你爸爸就是没有文化，一辈子吃没有文化的亏，要是读过两年书该多好啊”！

唉，没能继续上学，到底是我负了母亲！

那个假期我一直处于懵懂状态，不，我才16岁，本来就是一个懵懂的年龄。我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关在房间里，大姐和二姐早就外出打工了，我和小妹有了自己的房间，那是我最自由的小天地，我整天待在我的小天地里干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对于未来，没有幻想，亦不觉恐惧，更准确一点，我都不懂得想未来。

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的小学恩师就是那皇帝，他三天两头往我家跑，劝父母让我复读，父亲一直秉承他一贯的作风，一言不发。倒是母亲问得多，关于复读能不能考上中师？读高中后能干嘛？包不包分配工作等等问题。

我也一言不发，一言不发的原因是不想再继续读书了，不想再继续读书的原因是穷，母亲那几年的身体很差，馒头生意很差，哪哪都不好，经常欠着诊所的钱，我每个星期十块钱的生活费她很多时候都拿不出来，到处去借。

记得有一个星期，我没有车费钱回家了，同学们都走了，我害怕地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宿舍里，两天，就吃了一碗面条和一个地瓜，因为身上的五毛钱只够买这些。

一个同村的同学星期天回来帮我带来了生活费，她说：“你妈叫你先用着，她整到钱了就想办法给你送来”，同学递给我五块钱。

我太难了，我不想再读书了。

母亲更难，她却在千方百计地了解，她想让我继续读书。

后来，老师不再来我家做说客了，他应该很失望，对我，对父母。

有一段时间，母亲总往家买东西，一会儿一包糖，一会儿一斤酒，还有些什么瓶瓶罐罐的东西，大概是钱不够的原因，她每次就拎回来一样，做贼似地把它放在装粮食的柜子里，然后过几天又悄悄地拎回来另一样。

有一天晚上，她拿了个布袋子，装上一些糖和酒就出去了，神神秘秘的。

过了两晚，她又拎了个布袋子出去。

记得那天村里赶集，我在街上帮母亲收摊，刚把桌子扛回家，家里来了三个手拿公文包的人，为首那个我认得，是村里小学的校长。他们在父亲的理发店里坐下来，校长大声叫我过去，我怯怯地走到校长面前，扯着衣角。

“听说你差一点就考上中师了”？校长说。

“嗯”，我不知道说什么。

“开学了，我们学校后天报名，你就教一年级嘛，我已经发通知了，一年级就在你这报名，这边总共四个班，有一二三四年级，你就教一年级，你们四个老师各人收自己班级的学费，这学期就不统一收了，报完名后你们再把名单和学费交到财务去”。校长吧嗒吧嗒说了一通。

“嗯”？

“好嘛，那我们就走嘛”，校长转头看着和他一起来的两个人说。

三个人走出理发店，刚好和背着火炉回来的母亲碰上。

“哟，校长来了？快家里坐嘛”，母亲热情地打招呼。

“不坐了，学校还有事，你家三妹就教一年级哦，后天就报名了，我都交代清楚了”。校长笑呵呵地说。

母亲的脸上流满汗水，笑得像朵花一样灿烂：“要得要得，麻烦你了校长，快，快快，家里坐，家里坐”。

“不坐了，走了”，三人已经走出去老远。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愣的站在原地。母亲把背上的火炉放下来，父亲走上前，一脸疑惑地问：“他们干什么呢”？

“三妹都那么大了，不可能就这样耍嘛，我找了学校的校长两次，让她去代课，有点事情做嘛总要好点嘛”，母亲高兴的说。

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脸上瞬间堆满笑意：“哦，这就对的嘛”。

当代课老师，我是乐意的，幻想了多少次站在讲台上指点江山的神气画面就要实现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毫无准备，我两天时间都在浑浑噩噩中消化这个幸福。

我莫名其妙，我暗自窃喜，我手忙脚乱……总之，家长们陆续带着孩子来家里报了名，我也算有了第一份工作，那是我无比憧憬的讲台，我在未来站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