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莎并没有真的走上战场。结束战争的是一道尖锐而刺耳的白光,准确的说,结束的只有西尔莎的战争。她以一种习以为常的淡然,她的视线仿佛抽离出去,如同旁观者般漠然看着自己被白色的光芒覆盖,再一次陷入虚无的混沌中。西尔莎始终在猜想这种黑洞般将自己从某个世界上消除的现象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个问题或许直指西尔莎世界的真相。白光不会终结西尔莎所处的事件,而仅仅是莫名其妙的将她带出去,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她拎出了所在的次元。这只不讲理的命运之手经常使她感到愤恨,但有时候也让她感激,比如这一次,“命运”在紧要关头救了她一命。她在沉眠之前松了一口气,第三次世界大战在那个世界里仍然继续,战争的结果如何,会死多少人,乃至于那个自己并不认识的舍友姑娘性命如何,都与她不再相关。
白光消失的时候,西尔莎重新睁开眼。这个世界看上去很和平,也很普通。这么日常的展开真是让人欣慰,除了一点:西尔莎被世界告知,她类似于齐木楠雄,是一名超能力者。至于西尔莎是怎么知道齐木楠雄这个不属于此处的漫画人物,这种诡异的事情太频繁了,西尔莎对此已无力抱以关心。在世界强加给她的知识里,齐木楠雄是个头上长着天线的高中生,天生具有花样百出的超能力,梦想是成为普通人。
“真厉害啊!”翻了翻人物的能力表,西尔莎不由咂舌。如果没有拯救世界的附加要求,成为超能力者简直赛高,比如瞬移到夏威夷度假。在大逃杀一般的世界里浸淫已久,西尔莎还能保持如此奢侈的幻想,可见人类生命力的顽强。
西尔莎当然不指望自己能把超能力用得像齐木楠雄一样溜,她没有真的瞬移去夏威夷,害怕自己能力不济半路掉进太平洋。总之先去别的地方试试看。西尔莎想着,摆出一个相当中二的手势发动了超能力,初次尝试成功了,但转移到的地点很不理想。如果不是杂草堆后头隐约可见的一道灰溜溜的围墙,西尔莎会以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荒野求生。西尔莎的降落地点是一个被荒废的花园,所以应该不会出现武松打虎的女主大猫。坏消息是,西尔莎的超能力失效了。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超能力是像姨妈巾一样的一次性消费品!内心深处的小西尔莎像漫画人物般迎风咆哮。
但这回西尔莎的运气还不错。从假想中的“狮口惊魂”脱险后,西尔莎发现,虽然超能力一次报废,但“走近科学”的不科学剧情还再继续: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魔术卡。
这不是她第一回从这个时开时关的四次元口袋里掏出魔术卡了。在很小的时候,西尔莎就了解到一些她实际没有接触过的知识,比如存在一部动画,叫做《百变小樱魔术卡》。这些带有魔力的扑克牌是动画主人公木之本樱的所有物,能在一根魔杖的指挥下变成各种力量强大的精灵。听起来很不错,但根据西尔莎的记忆,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卡片没一次能帮上忙,这次也差不多。掏出来的卡片有一半被水泡烂了,湿得好像她刚刚从太平洋里上岸。
魔牌的质量还不如钢化膜!没有思考这个吐槽的灵感来自何方,西尔莎非常失望。更令人糟心的是,她几乎拧断了自己的脖子,也没能找着那根和魔法扑克牌相匹配的魔杖项链。面对没有魔杖的魔牌,就像在手里没有筷子的情况下面对一群刚出锅的圆滚滚的生煎,无从下手。所以魔牌有什么用?一个人在草地上玩排火车吗?小樱无聊的时候会拿魔牌玩排火车吗?
西尔莎破天荒的关心了一下别人的生活,但她打不死的小强精神迫使她振作起来,毕竟这个陌生的花园很可能并不安全。巫师没了魔杖还是巫师,小樱没了魔杖还是萌王,西尔莎没了魔杖还是西尔莎。西尔莎颓废的鼓励着自己,将所有纸牌抓在手里,牌面朝上。她只希望其中的那张“飞”能发挥作用,至少让她飞起来,看看自己身在何方。
这是西尔莎做得最用心的一次,天知道她对这种神秘范畴的魔法超能力之类的不靠谱玩意儿有多么排斥。所有完整的魔牌都变成了精灵,像魔术师的鸽子般飞向天空,这场魔术简直大获成功。唯一的缺憾,是这群鸽子没被养熟,它们从魔术师的帽子里飞出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西尔莎以无言以对的神情看着魔牌精灵全跑没了影。她的天真和固执使她至今不能适应世界的戏耍。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超能力的用途就是将她孤身一人抛到此处,在足够滑稽的插科打诨后拉开大逃杀的剧幕。就在西尔莎木然放弃之时,空中有什么掉了下来,没有前因后果,怪异得像不由白鸽衔来的橄榄枝。西尔莎伸手接住了:那是一颗红色糖果般的圆球。
就在红色弹珠出现之时,周围的景色变化了,像画布上的颜料被搅成一团,再重新抽丝剥茧地重新绘制。但西尔莎感觉这一改变与她没有关系,与忽然出现的红色小球同样无关——它更像是一个道具,一个仓促而直白的伏笔,和她一样,在某种程度上是设定好的,甚至不屑于伪装,设置得如此粗糙。
花园的景象完全变了。那个萧瑟荒芜得仿佛随时可能有豺狼或美人蛇出没的花园,像是时光倒流一般恢复了青春,完全焕发出了生机。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变化却反而引起了西尔莎的不安,她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她被这个花园囚禁了,被花园的主人(或许是花妖木客)玩弄于股掌。
西尔莎无意识的走在花园的石头小径上,周围的景致精巧得像苏州的园林,但风景又远比园林开阔。道路在她脚下延伸开来,她遇见了同行之人。西尔莎的外婆走在她身边,自然得仿佛一开始就与她同行。西尔莎的外婆已经死了,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好像她身上隐藏着另一双眼睛,她怀疑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知识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并非她所经历过的永远变幻莫测的时空,而是一个固定的、缓慢的、沉闷的时空。它好像藏在镜子后面,可以无限接近却不能触碰,而一旦窥视,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尔莎的外婆死了有一段时日了,那是将近四年前的事了。外婆是西尔莎童年的朋友,但随着她的长大逐渐疏远,直到她过世,西尔莎才重新爱上了她。对于外婆的认识,和其他许多事情一样,只有知识,而没有具体的经验。此时与西尔莎一道漫步的很可能是外婆的鬼魂。但西尔莎没有想到这一点,她时常像这样,在一个宁静的环境中遇见外婆,她往往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外婆已经不在人世。这个现象在外婆死去后才出现,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西尔莎似乎从来没有在现实中遇见她。
她们就这么走着,老人干瘦而慈祥,她生前的暴怒与严厉似乎和她的生命一同逝去了。她们似乎交谈了什么,一些闲散的、本身没有什么要紧的话题,散步时的谈话很舒适,但西尔莎什么也记不得了,好像她的脑子里只能装进一句话,不得不将说过的话马上从记忆里丢掉。她知道现在所身处的很可能只是一个幻象,但即便如此,目前的情景对她来说就是短暂但真切的幸福。她愿意活在虚假的幸福中吗?西尔莎没有严肃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花园的主人显然不会让她如愿。外婆和外婆的影子被忽然而至的风吹走了,如同素描被橡皮抹去。怀着某种怅然若失的情绪,西尔莎等待着暴雨降临。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扇玻璃窗,一个白色的圆球从窗户那边的远处逐渐逼来,有种毛茸茸的炸毛感,像只漂白了的皮卡丘。这个东西逼得足够近,西尔莎从它刺目的光芒中辨认出一个横冲而来的人影,很难说真的有什么恶劣的歹意,但危险是真切的。西尔莎把红色小球捏在手中,她似乎明白它是什么了:她之前在哪里见过这个道具。但旭日之心——这个魔法道具的名字,却完全无法发动,只是静静呆在掌心上,仿佛真的只是一颗樱桃色的糖果。
西尔莎眼睁睁看着白色的人影冲到了面前,白衣少女原本应当是紫色的眼瞳此刻却是黑色的,在某个瞬间与西尔莎打了个照面。显然,后者此刻无力反抗,只能逃跑。就在西尔莎本能后撤之时,久已失灵的第六感猛然奋起,拉扯着她向前跑出一步,而西尔莎本人在惊讶中觉察到了这么做的真相:竖立在面前的并非窗户,而是一面镜子,但镜子里没有她的影像。
西尔莎的直觉救了她一命——白衣少女的魔杖如同长枪,以极为暴厌的姿态刺入她方才所在的空间。情急之下,旭日之心终于有了动静,变化成为魔杖的形态。西尔莎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她才没有傻到以山寨机的身份与背后这个货真价实的魔法少女一战,即便这个小学生模样的魔女果真是杀死她外婆的凶手,她首先要做的也是她一贯的举动:保住自己的性命。
追杀者不断超西尔莎发射樱粉色的魔炮,西尔莎只是不断的躲避、逃跑,她在这生死攸关之时忘却了尊严,向嘲弄她的命运之神祈祷:请让这一切立即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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