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大家刚上晚自习不久,突然眼前一片黑暗,竟然停电了。教室里瞬间哗然。
因为不是第一次停电,有些同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蜡烛,就着昏黄的烛光继续学习。还有更多的同学没有带蜡烛,正好趁着等来电的间隙抓紧时间说笑聊天。
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来电,班主任让班长宣布今晚自习取消,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曾祥宇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宿舍继续学习,沈立昕叫住他道:“回去也没电,点蜡烛太伤眼睛,学习也不急在这一会。要不咱们到县城里去转转怎么样?”
旁边的方宜晴听到了,拍手叫好,也要和他们一起去。又撺掇李虎臣和韩慧文,那两个也来劲了,加上沈立昕的死党洪涛,都说同去。
曾祥宇有些犹豫,他有道数学题刚做到一半,正做得起劲,一停电把他的思路也打断了,他想赶紧回宿舍,趁着思路还没消退,把那道题做出来。因此虽然去逛县城很有吸引力,但是解题的吸引力似乎更大。
沈立昕看着曾祥宇犹豫不决的样子,就对旁边在收拾书包的许茹说:“许茹,要不要一起去?”
许茹似乎有点心动,但是又担心回去晚了又要被她妈妈唠叨,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李虎臣对许茹说:“别担心,到时候咱们俩一起回去,我给你妈解释,保证她不骂你,怎么样?”
许茹将信将疑,问他:“你怎么跟我妈解释?”
李虎臣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但现在却不可泄露了天机。”
许茹还待再问,沈立昕不耐烦地打断她道:“既然虎妞都给你保证了,还有啥不放心的,一起去吧。”接着又补了一句,“你不去祥子也不会去的。”
许茹看了一眼李虎臣,又看了一眼曾祥宇,说到:“那好吧。”
有了她这句话,曾祥宇当然只能先把数学题抛到一边,等后面回来再说了。
一行人兴冲冲地走出学校,一边说笑一边往县城走去。
樊山县城虽然不大,但是因为临近市区,还是相当繁华的。此时还不到晚上八点,街上华灯初上,行人如织,热闹程度几乎和白天差不多。各种小吃,水果摊,杂货摊摆满街头,叫卖声此起彼伏。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吃完晚饭没事做,就出来到街上溜达一圈,消食之余顺便买点日常的用品,然后再转回去收看各自喜欢的电视节目。
很多社会青年既不愿待在家里也不喜欢看电视,就三五成群地在街上转悠,碰到独行的女孩子,或者打个长长的口哨,或者说几句戏谑的话,看着女孩子急匆匆地狼狈而逃,他们则欢乐地哈哈大笑。
曾祥宇他们在街上悠闲地边聊边走,碰到感兴趣的小摊就停下来看看。路上碰到两群社会青年,被许茹和方宜晴的美貌吸引,只是看他们人多,曾祥宇和洪涛又身材高大,摸不透他们的底细,才没有过来骚扰。
转了一会,碰到街边有个旧书摊,各种各样的书摆了好大一片。许茹的兴趣来了,在书摊旁边蹲下来,仔细地翻看着,似乎在找什么。
曾祥宇问她在找什么,许茹说:“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本泰戈尔的诗集吗?”曾祥宇想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叫《吉檀迦利》?”
许茹欣慰地点点头,说:“想不到你还能记得这个名字。我一直想买一本这个诗集,但是一直没找到。你帮我找找,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惊喜呢。”
曾祥宇说:“那本书什么样子的,你能描述一下吗?”
许茹说:“其实我也没见过,我只是在一本文学杂志里看到过对这本诗集的介绍,读到过其中的一些诗歌的片段,就想找一本完整的看看,结果到现在也没找到。”
李虎臣在一旁也听到了,说到:“我也来帮你找。”说完就在书摊上翻找起来。曾祥宇自然不甘落后,也赶紧开始找。
沈立昕和洪涛对找书不感兴趣,说还要去别的地方转转,约定半个小时以后在县委门口集合,再一起回学校。
方宜晴本来想留下来的,但是看着曾祥宇蹲在地上卖力翻书的样子,叹了口气,也随着沈立昕他们一起走了。
曾祥宇一边找书,一边注意着李虎臣和许茹那边的动静。如果是许茹找到的还好,万一被李虎臣先找到了,他又要嘚瑟很久了。他倒是没想过如果他先找到的话,只会比李虎臣更加得意忘形。
可惜最终三个人都一无所获,直到所有的书都被翻过了,他们才撑起累得发酸的腰站起身来,心有不甘地向县委走去。
许茹说:“上次我妈进城我也跟去了,在市里的新华书店都找过了,也没找到。这本书的发行量很少,看来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李虎臣安慰她说:“没关系,我爸经常到北京上海出差,下次我让他留意一下那些地方的大书店,应该找得到的。”
许茹连忙摇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为了我这点小事哪敢麻烦你爸啊,我自己慢慢找吧。”
李虎臣说:“没事,我就说我现在挺喜欢诗歌的,只要是和学习有关的事,我爸肯定全力以赴支持的。”
许茹笑了一下,没肯定,也没拒绝。
在他们两人对话的过程中,曾祥宇一声不吭。他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当然没有机会去大城市出差。而且就算能找到那本诗集,估计也是价格不菲,他根本拿不出那个钱。既然无能为力,干脆什么都别说,省得自讨没趣。
许茹似乎感到了曾祥宇的不自在,岔开话题,问李虎臣:“你是不是一直在暗地里学着写诗啊?不然上次作文你的诗写得那么好,如果平时没有相当的文学积累的话估计很难写得出来。”
李虎臣神秘的笑了一下,小声说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其实那首诗不是我写的。”
许茹和曾祥宇都大吃一惊,一齐问道:“真的?”
李虎臣笑到:“我哪里写得出什么诗,是我大表姐写的。她在师大读文学系,很喜欢写诗。寒假时她来我们家玩,把自己写的一本诗集落在我家了,我偷偷藏起来没还给她。上次老师布置的作文,我实在写不出来,就从她的诗集里随便抄了一首应付一下,没想到居然得了第一。我没觉得那首诗有啥特别的啊!”
曾祥宇和许茹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恼恨之余也觉得一阵欣慰,毕竟还是他们俩的诗在全班最好。当然以他们的水平想和读文学系的大学生相比,有差距那是正常的,也没必要心理不平衡。
曾祥宇说:“好你个李虎妞,竟然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该当何罪!”
虽是问罪,语气却是喜气洋洋。得知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诗毕竟没有输给李虎臣,他已经喜出望外了。而且他这么一承认,之前因为这首诗在许茹心里加上去的分量又要被减下来了。此消彼长,许茹的心应该会向自己这边倾斜更多一些了吧。
更何况李虎臣的行为殊不正大光明,以许茹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他这种作风。不过这小子能这么爽快地自己招认,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果然只听许茹说到:“自己写不出来就抄别人的,可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说轻了是偷懒,说重了就是剽窃。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做为好。”
李虎臣当然连连答应,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其实在他看来,只要能在美人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能压得过曾祥宇这个情敌,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抄袭是不是道德,他才不关心呢。
走到半路遇到一家音像店,当时正是卡带最流行的时候,店里的收音机把音量开得很大,正在放着一首粤语歌。听声音很像陈百强的,但是歌曲曾祥宇没有听过,只觉得旋律优美抒情,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曾祥宇走到音像店的柜台旁边,老板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盒塑封好的磁带。他将有棱的一边抵在玻璃柜台那棱角分明的边缘上用力一划,包装的塑料纸就被划开一个长长的裂口。他又熟练的剥去塑料纸,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磁带,停下正在播放的那盘,把新磁带塞了进去,又按下了播放键。
收音机又播放出优美的前奏,还是刚才陈百强的那首歌。曾祥宇问道,老板,这是什么歌?老板把那盒磁带交给买家,看了他一眼,说到,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啊,很好听的,要不要来一盒,你看快卖光了。
曾祥宇心里一震,想起许茹那天晚上听他唱《一生何求》之后说的话。他一扭头,正好碰上许茹看向他的目光,虽然只是刹那间的交汇,但许茹亮晶晶的目光里似乎包含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一时却分辨不出来。
许茹问他的很可能就是这首歌,看来许茹早就听过了。那当时她问他会不会这首歌又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他会唱,是不是她也想他唱给她听?那句动人的歌词,她是想让他通过唱歌表达出来,还是想向他表达什么?曾祥宇只觉得心神荡漾,好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
他把玩着磁带,问道,多少钱一盒?老板说,九块八,官价,到哪都一样。
曾祥宇失望地放下磁带,离开音像店继续往前走。这么贵的东西,快抵得他一个礼拜的伙食费了。许茹走在他旁边,她知道曾祥宇在想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没说。
走到县委时,沈立昕他们还没到。等了半天,沈立昕,洪涛,方宜晴还有韩慧文才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一问才知道他们碰到了沈立昕的小叔在卖水果,一个人满头大汗忙不过来,沈立昕就帮小叔卖起水果来。后来方宜晴他们觉得挺有意思的,也帮着一起吆喝,称重,收钱,不一会的功夫竟然卖出了好多。沈立昕的小叔很高兴,还请他们喝汽水。
曾祥宇笑着说,怪不得抛下我们,原来是赚汽水去啦。又对沈立昕说,你小叔卖完了没,没有的话我也去帮他卖水果,挣瓶汽水喝喝。
沈立昕笑道:“水果多着呢,一时半会哪能卖得完。想喝汽水没问题啊,给工钱都行,我小叔正愁没人帮忙呢。我现在就带你去。”
许茹拍了沈立昕一下,埋怨道:“害得我们等这么久,还要害我被我妈骂死吗?该回去啦。”
曾祥宇刚刚踊跃起来的心被许茹一掌打熄火了,不好意思的说:“也是啊,这么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一行人开始往回走,路上沈立昕搭着曾祥宇的肩膀说:“我小叔这几天卖水果忙不过来,刚才还和我说让我放学后来给他帮忙呢。你要感兴趣的话我们俩一块来,挣点零花钱也不错。”
曾祥宇怦然心动了。刚才他很遗憾自己没钱买磁带,如果能帮沈立昕的小叔卖水果挣点钱的话,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他还进一步想到,如果钱再多挣一点,能给许茹买一本《吉檀迦利》的诗集,那就太完美了。
虽然家境不好,但是曾祥宇从来不觉得没钱有什么问题。只是今天的遭遇,让他第一次对金钱充满了渴望。
走到学校门口已经九点半了。大家刚要散去,许茹突然说:“我请大家吃夜宵吧。”众人走了半天,的确有点饿了,听许茹这么提议,当然喜出望外。
学校旁边有个小面馆,做的手工面条非常好吃。在这个时候能来上一碗热腾腾的酸汤面,每个人瞬间觉得生活原来可以如此美好。
曾祥宇除了肚子满足,心里也满是惊讶。他没想到许茹竟然能这么大方。平时一般都是男生为了献殷勤请女生吃饭,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女孩子请男孩子吃饭的,而且一请就是这么多人。
他自己因为家里条件一般,从来没请别人吃过饭,但他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贫困不是他自己造成的,没必要为此感到羞愧。他也坚信以后他一定会凭自己的努力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许茹家条件当然比他好得多,只是平时从来没见她在物质上有过什么特别的表现,反而显得相当朴素。今天许茹这么做,他并不觉得许茹是在故意显摆,应该就是因为她看到了大家的疲惫和饥饿,希望能做一点事情,让大家感觉舒服一些。
从这件事上,他看到了许茹身上隐藏着的一股豪爽和大气,他又一次对她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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