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圈的故事是否属实,现在的我仍然难以判断,我猜大概有属实的部分,否则我的脑海里不会念念不忘那副场景;当然,也有虚假的部分,比如,我的奶奶拉着我的手。
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一直陪着我长大,就我个人来说,我希望它是真实的。更希望的是,我奶奶并非讨厌我,只是有些问题她无法回答,不得不躲着我。
这个故事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信仰,而且是中国式信仰。什么是中国式的信仰呢?解释中国式信仰之前,首先要回答另一个问题:中国人有信仰么?
我个人的答案是中国人有信仰的,不但有,还五花八门,谁都行,什么都可以,不挑。有信关二爷的,有信财神爷的,有信歪脖老母的,有信狐仙的,有信马云爸爸的,有信盘古开天辟地的斧头的,有信女娲造人补天的双手的。
既然有信仰,再解释中国式信仰就有了根基。
中国人很包容,管他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漂洋过海渡过来的,或是不远万里取回来的,只要你灵,我就信。若是不灵,我就换一个信,如果全都不灵,那我可以拥抱科学,成为一个无神论者。
猪圈的事我信,因为它灵,而且真的有用,若没有这个故事,我可能已经将我的奶奶拉入我的黑名单了。
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写我为何会有把奶奶拉进黑名单的冲动。这句话是客套话,唯一的目的就是掩盖自己的不吐不快的心情。
前面说过,我父母结婚之后,和我奶奶住在一个屋檐下,而那时,我爷爷仙逝没几年。那些年我奶奶的日子只能用每况愈下来形容。
而我爸爸结婚之时欠下了一笔巨款,日子也拮据异常,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爸爸不愿意说,我妈妈懒得说,我又没记忆。
我能告诉大家的是,在一起实在过不下去了,所以当我四岁的时候,爸爸借钱买了个房厂,求人帮忙盖了个三间大平房。
本以为这样所有的矛盾就会平息,没想到却成了爆发的导火索。我家的房子好不容易挑上了上盖,还没来的急搞个乔迁之喜,我奶奶来了,要粮、眼钱。
而且有理有据,我爸爸确实欠她的粮食,我爸爸可能也欠她点钱。作为当时的经事人之一,我大姑曾经还原过事实真相。
按照我大姑的描述,我爸爸这人性格比较血性,再直白一些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家是怎么欠下我奶奶粮食的呢?过程大概是这样,每年过年,我大舅会送来两袋大米,我爸爸大方呀,先给我奶奶一袋。
然后呢,吃到秋天,青黄不接,我家实在没有粮食,只得跟我奶奶借。这是欠了吧,到年底,我大舅又来送粮食了。按说这事也怪我爸,你倒是还粮食呀,他没,他又将其中一袋给了我奶奶。
周而复始,欠债越来越多,开始是十斤二十斤,到分家的时候已经攒了二百斤大米的债务。其实吧,在我爸爸认为,他所谓的给就是还,在他的世界里,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说什么借呀还的,多外道。
可惜我奶奶的价值观不同,她为人严谨,讲究的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你给我的就是我的,你欠我的还是我的,欠的你得还。
我讲明白二百斤大米的缘由,你可以以此类推,得出我爸爸欠我奶奶钱的始末。
好了,不管怎么说,有账能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说过我爸爸是死要面子的性格,但凡能还就算打碎了钢牙,嚼进肚子也不能让别人看这出笑话。
可惜他真没有,盖房子欠下一屁股债,自己家都揭不开锅,哪有余粮还她。这个是真没有,我记忆里小时候吃的最多就是高粱米,也就是现在大街上常见的粗粮。
现在人讲究养生,没事吃一顿,还觉得不错。我记忆里那东西到嗓子眼就不动了,一直堵在那,咽不下去。我们家当时的情况是高粱米也是不够吃的,高粱米里也要掺合野菜,那东西和猪食差不多,就这样我妈妈还吃不饱。
我的脸皮厚就是那时候饿出来的,妈妈吃不饱,我也吃不饱。家里吃不饱,谁家吃的饱吃谁家,从小吃百家饭,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在别人家眼里,我可能和小乞丐差别不大。
我们家这情况我奶奶自然要不出去东西,可悲的是我们家也没有喜儿可以抵债。我奶奶屡次三番来讨债,却一直没有结果,她老人家也是急了,既然语言攻击没有用,那只能来硬的。
她那时候已经四十有余,从小裹脚,没怎么干过农活,论打她肯定不行,这时候还得找个火气壮,年纪轻的,最好有点把式的。
我老叔横空出世,他没有把式,不过年纪轻火气壮。最主要的是这事也只有他有动力,他那时有了自己的媳妇,有了自己的孩子,不但他需要大米和钱,他的媳妇和儿子也需要大米和钱。其实他家有大米,钱也有些。
可是人呢,谁不想过的更好一些?对于我老叔来说,最容易赚的钱和粮食的方式就是向我们家讨债。于是乎恐怖主义就笼罩在我的心头,我在五岁的时候,有长达一个多月不敢出门。
每天只能隔着窗户,眼巴巴的看着倚着大树的老叔,他穿这个军大衣,靠着树瑟瑟发抖,手拢在一起,袖子里藏着一把三尺多长的短刀。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他很可怜,外面多冷呀,进屋暖和暖和不行么?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可怜,外面多好呀,什么时候才能去外面玩呢?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从来没有恨过他,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我为什么没有恨他呢,说的煽情一些,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出来比我还要深邃的恐惧,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比我还要强烈的煎熬。
他是赶鸭子上架,其实我知道,他不想来我家和我爸爸拼命,我爸爸从小把左右村的刺头都打怕了,他没那个把握,更没有我爸爸那个狠劲。
而且他很脆弱,你别看他拿着刀,手却抖的像半身不遂一样。我爸爸出门尿个尿看他一眼,他要很久才做出回应,愤怒和激动与身体的反应完全脱节,再低劣的演技也演不出那种东西。
这么说吧,我老叔拿着刀来我家门口蹲点,有一比,宋小宝打劫哈里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认亲的。
可是他必须得来,他不来,我奶奶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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