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慢热的人,永远搞不清楚我和朋友的关系相处到哪个层次。我还是一个自卑的人,绝对不相信别人说喜欢我是持认真态度的,所以我错过了初中、高中谈一场恋爱好疯狂的年纪。但苏恪的出现是个意外。
我不知道“恪”读什么,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只听到苏,恪被火车减速时的咔嚓声隐藏了,我故意不去问他,我觉得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喊他苏了,多亲切。
我是在大一开学去报道的火车上认识他的。他的座位靠窗,我与他同排,我们同时找到座位,他望了眼座位号,礼貌地询问我坐里面还是坐外面。第一次被陌生人搭讪我有点懵,反应了好半天才道了谢坐到里面。
火车要走四个多小时才到站,我因为上午赶大巴,下午赶火车,又晕车,所以早晨起床后还什么都没吃,这会儿觉得饿了想吃点水果,拿出苹果后,又觉得按礼貌应该也给他一颗,可又不知道该怎么给。纠结了十多分钟,还是他发现了我的窘态,解了我的围问我:“你是要给我一颗苹果吗?”他说得很慢,眼睛又注视着我,我在他黑得发亮的眼睛里看到了红着脸的我。我赶忙低头,把苹果递给了他,他咧嘴笑了笑,牙齿又白又整齐,像是特意修过一般,我仿佛入了磨,怔怔的问了句:“你戴过牙套么?”他一愣,随即又张大嘴笑出了声,我这才回了神,扭头看向窗外,不敢再看他。半晌,他回了句:“没有。”
我更羞得不敢回头,一直盯着窗外,慢慢地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身上盖着他的衣服,我觉得这太荒唐了,像一场梦,赶忙闭上眼睛,过会儿睁开,发现仍是如此情景。反复几次,我终于相信这不是梦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坐直身子然后说,抱歉,不好意思。这太假了,可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终于,他发现我已经醒了,歪低着头,看着我,声音如魅,
“醒了?”
我赶忙坐起来还了他外套,又道声谢谢。
这会儿我也不好意思再扭头看窗外,便主动问起了他是否也是新生,闲聊一个多小时,知道了他是另一所学校的大二生,此趟是去找朋友玩。他早我一站下车,临下车时,我们互换了名字和电话号码。他的名字说在火车减速时的咔嚓声中,像是从远古传来的一声呼唤,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一下子便刻在了我的心上。
开学后的第二个假期,他给我打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不太一样,低低地,时而一声浅笑,然后我的脑海里就是他的大白牙。他问我新环境好不好,能不能适应,我答一切都好,学校好,舍友好,什么都好。
我们讲了一个多小时电话,期间大多是他问我答,或是他讲些他们学校的一些有趣的事情。通电话后的几日,我梦里梦外全是他,可又总是看不到他的真实模样,他周身被白光包围,悬在半空,我在地上绕着他跑来跑去。
又过了两周,星期五晚上,我收到他的短信:如果我请求你做我的女朋友,你会答应吗?看短信的前一秒我站着,后一秒我被吓得坐在凳子上,如果是往常我会回:你疯了吧!可这次不同,我觉得这条信息是认真的,他是真的喜欢我,而我也是要答应的,但就这样回短信答应是不认真的,我得找个认真的方法。
我把手机压在枕头底下,身子在床上直挺挺地躺着,我根本不能思考,心里乱得像是十斤粗毛线被拆开缠成一团,没头没尾。
第二天中午,舍友正在洗脸刷牙准备出去吃饭。忽然,我听到枕头下的手机响了,我赶紧拿出来,来电显示是“苏”。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按了接听,电话那头说:“你能出来吗?我在你们学校门口。”挂了电话我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我知道了,知道怎么答应算认真了,面对面,对,就是当面答应才算认真。
我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我觉得此刻得我就像是虔诚的耶稣教徒去见上帝。他的光芒在逐渐褪去,我慢慢地腾空而起,终于我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己,他开口“你想好了吗?”我没说话,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我的怀抱中。
我又听到他低低地浅笑,赶忙放下手,他顺势牵了我,我跟在他后面,看他黑黑的头发随着清风微微地拂动。
苏是我的初恋,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我的初恋是怎样的。我们会手牵手压马路,过马路的时候他会护着我,吃饭的时候他会帮我挑出我不喜欢吃的菜,我无聊的时候他会给我打电话,我不高兴的时候他会给我讲笑话,聊天的时候他会有很多新鲜的话题,过情人节的时候他会来看我或者是寄一大包零食给我,我会在舍友的羡慕下一包一包地吃完。
这些他都做到了,不仅如此,他还能及时地发现我的小情绪即使隔着电话,他耐心地安慰我。他还会时不时给我个小惊喜。女生天生爱炫耀,不在明就在暗,他会突然地出现给我个拥抱,他会看到我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寄给我。这些都大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嫉妒,这些我根本不在意,因为我有他。
我们的学校离得远,他来看我一次得坐四个多小时的火车,可他仍旧两周来一次。有次我悄悄地坐火车去看他,想给他一个惊喜。到了校门口给他打电话,五分钟后见到趿拉着拖鞋头发乱蓬蓬的他。
他脸色很不好,眼睛瞪着我,问我为什么要来,我委屈得不行,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突然抱紧我,声音软软地在我耳边说:“我只是心疼你一个人坐四个多小时的火车,想见我了就说一声,我去看你。”
我的心突然就疼得不行,眼泪掉的更凶,嗓子里像被塞了团棉花,堵得说不出话,只是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觉得这一生就是他了。
后来他旷了课送我回了学校,告别时他揉揉我的头发,眼神软软濡濡的,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住在棉花糖里的小公主。每次告别都是在我宿舍门口,一开始我提出送他去车站,他说他舍不得我一个人坐公交回学校。我觉得我是穷尽了一生的运气才遇到这么好的一个他。
等我转身进了宿舍楼,他才离开。我又轻手轻脚的躲在宿舍大门的后面隔着门缝看他,时值冬季,这里又靠北,天气冷得吓人,他穿一件黑色的大风衣,一步一步地踏在厚厚的白雪上,离我越来越远,我突然觉得他像是要消失,从我的生命里消失。心猛得慌起来,顾不得其它,我朝他飞奔而去。快追上他时,他似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转身错愕得看着我,然后张开双手,由我扑进他怀里,他后退了两步,才稳稳的抱住我。
我抬头看他,他低头看我,声音带着笑:“怎么,舍不得我走?”我觉得害羞,把头埋进他怀里,不答话。他又把我送到宿舍门口看我进去确定我上了楼,他才离开。
之后的两周,一个月他都没来看我,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年,他从未失约,我开始心慌,给他打电话也是没人接后来就是关机。纵使我已经在心理做了强大的心理建设,可终究还是觉得不对劲,一个周末,我再次踏上了火车去找他,可得到的消息是他已去世。
我觉得这是个谎言,一个愚蠢至极的谎言。你能想像一个还在电话里关心你叫你小孩子的人会突然消失吗,这肯定是一个笑话,所以我站在那个告诉我消息的他的舍友面前不停的笑,大笑,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他舍友还给了我一个箱子,说是他留给我的,我说,你演电视剧呢,这些烂桥段老子特么的不信。他舍友又带我去了他们宿舍,我上次来过,是八人间,上下铺,他的床位是靠窗的下铺,可是那个铺现在空了只剩下了铺板,我走过去,趴在铺板上,硬邦邦的,一点都没有他的怀抱温暖。我一动不动的趴了一夜又一天,然后站起来,抱着那箱东西坐火车回了学校。生活一切照旧,只是再也没了惊喜也不会有人漂洋过海来看我。
又是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毕业收拾东西回家,翻出了那箱东西,我从未打开过。拿了胶布把他封好带回家,继续放在房间的角落里积攒灰尘。后来我外出工作租了房子又把他放在行李箱里带到租的房子里,仍旧放在角落里。我觉得只要不打开它他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就藏在那个小箱子里,看着我,陪着我。
当然我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箱子里放的是他要寄给我的零食和围巾手套。他是在去给我寄快递的路上出了车祸的,是他的错,打电话入神忘了看红绿灯,和他打电话的人是我,他正在给我讲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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