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北京真的特别冷,虽然官方统计数据并不特别支持这种感受。不过,对于上班族来说,无论什么季节,总是要穿衬衫的。
这件衬衫我真的很喜欢。蓝白条的长袖,蓝是蓝灰色,白是灰白,条纹粗细适度,衣料不薄不厚,比较密实。扣好袖口,弯起胳膊肘,准备对正一下。吱地一声,突然从袖口开缝处撕开一个大口,直到手肘。无常啊……,终于来了。算起来这件既适合休闲又适合上班的衬衣陪我也有十年了吧。说不好,但也算见证了我人生的一些起起落落。失去光鲜的质感,就如同额头上的皱纹一样,不容你否认时间的存在。怎么办?前些时还捐赠了一批旧衣服,早知道今天当时就不应该吝啬了。现在这样连捐赠也免了吧。顺手把它扔到床上,先换一件上班吧。
临出门了,又看了一眼蓝白条的兄弟,委屈地蜷在床上,好像在诉说他的不甘。那你说咋办?他默默不语。僵持了一阵,我只得把他卷卷塞进包里。去看看吧,能有救么。
小区门口的这间洗衣店,估计有十年以上的年寿了。如今能活下去没换主人的店铺都是好样的。店租肯定是年年涨,收费却是很难涨上去。互联网时代嘛,有点儿什么吃穿的东西还不是免费免费!打折打折!不知剩下的夹缝里还能容几家小店。看店的大姐估计也是店主吧,好像永远都待在店里。一次出门坐公交时,忘了带公交卡和银子,眼望着热闹闹挤上车的人群,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助。转个脑筋,赶快奔到洗衣店里。
“大姐,能不能换两块钱?用微信还给你。我忘了带卡啊,帮帮忙!”
“没有!”
“……”
“现在都用微信支付了,哪里还留零钱的?”
我明明看到刚才一位留衣服的女孩是用的零钱,两块钱是必须有的。但大姐已经转过头盯在缝纫机上了。行了,明白。心里说是理解,但还是凉凉的。理解无价,但人情就是这样不值钱呢。
不过,今天让她缝补一下也是正经生意呢。她没理由拒绝的。还是在那台缝纫机前,她带着老花镜,专注地在机头下推动着一件衣服。
“大姐,您看这件衣服还能补补么?”
她走到柜台前,理了理衣服,很快找到了袖口,毕竟口子也太大了。她用两个指头拎起袖口的顶端,半条袖子像开了膛的鱼一样耷拉了下来。她的目光穿过撕开的裂口,说:“你说补啊?这就叫重做了。布也糟了,做出来也只能供着了!”
还是这么辛辣呢,东北口音说出这话来,叫你笑不得气不得。
“比如说,能不能后面垫块布,然后多扎几道?"我艰难地回忆着老妈的手艺。
“我给你洗过的衬衣也不少了,何必再折腾这一件呢?”
“我想着,就算我自己不穿了,也许还能捐出去呢。上次洗的几件,其实我都捐助了。就破成这样,捐出去的话,还不被人骂?”
她把衣袖又拿近点儿,来回看了几遍:“二十五。”
我稍楞了一下。二十五也就吃个午饭的钱,但是说补一个口子,实在也没什么成本啊。
”哦,好的。”多说无益。
再想起这件衣服差不多已经是一周以后了。回家的时候总算是往洗衣店拐了一下。
“大姐!”
好一会儿,她才从后面转了出来。看了我一眼,不说话又转到后面去了。这后面的话我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了。
“是这件吧?”
蓝白条的长袖衬衫,乖乖地被托在她手里。
我接过来,赶快把衣袖翻了出来,好像找的不对,又去翻另一条。唉,怎么都一样?我不由得抬头看向她。她站在柜台后稍远一点的地方,有点诡异地笑着。哦,我好像突然感到那是一种幽默,真是很意外啊。于是,又把两条衣袖对在了一起。隐隐带着闪烁的老式日光灯荧光下,确实还是能察觉到两条袖子的不同。我把那件纹理似乎粗糙一点的袖口拿得再近了一些。喔!我几乎喊出声来。补好了!不,做好了!那个记忆中的裂缝已经完全被贴合在了一起,手指从反面能感觉到一定是贴了一层布,薄薄的,和衣料的质感几乎完全一样;正面,细细地反复扎了许多道,像是许多条轨道一圈一圈套在一起,跨过轨道又掠过几道交叉线。前后左右地揉捏一下,竟然非常服帖。
“我妈都做不出这样的!”我脱口而出。
“那是!我每天做的。”大姐好像从鼻子里把话喷出来的,“你都说了,做好了要捐出去的。你捐自个儿的衣服,还花钱,我当然得上点儿心了。
怎么样,这个再穿几次肯定是没问题的。你是自己穿还是捐了,你自个儿看。”
一时间,我还真没法回答她这句话。说真的,要是一次都不穿就捐出去,我都有点儿舍不得。不说是贪自个儿的便宜吧,但总得体验一下这衬布和针线在自己手臂上贴合的感觉吧。
写到这里,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那件衬衫我还真穿过两次。每次拿起它我都想:“要不再穿一次?”
“贪!” 条件反射式地,我心里马上又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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