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按时到来,石头在照进房间里的第一道光里醒来。
“会是今天吗?”用手捧着光,它落在手掌,从指缝逃脱。石头从沙发坐起来,听到楼下传来噼里啪啦的修理声。他走下楼,看到道远蹲在堆满木板的角落。
“哦,你醒来了?”道远头也不回地说,绝味坐在身边看着道远忙活,回头对乌石叫了一声。
“嗯,早上好绝味。”乌石耷拉着脑袋坐在旁边的长凳上,“这是什么?阿道。”
“呃,这个吗?还没做好。”道远把手中的铁锤放在地上,“钉子呢?刚才还在这里啊,你吃了吗?绝味?”他抓住绝味的嘴巴撑开,没有,“让一下。”又把绝味推到一边,钉子在绝味的屁股底下。
“有了有了。”道远又忙活起来。
“胖兜呢?阿道。”乌石站起来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不知道,可能去买东西了吧。”
“是嘛。”乌石走到门口仰面迎接温暖的阳光,隔壁的早餐店传来阵阵香味,“你要吃早餐吗?”
“不用,都几点了。”
“那我去买点。”乌石把杯子放回店里的桌上,走到门口,他看到一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那个人看到乌石又把脑袋缩了回去,转身慌张准备离开。
“芽子小姐?”乌石叫住鬼鬼祟祟的芽子,“找阿道吗?”
“没有!”芽子有点慌张。
“哦,是路过吗。”乌石笑着没有拆穿她。
“嗯,那个……阿道在吗?”
“在,阿道!”乌石回头朝店里大喊,“有人找你。”
“谁啊。”
“你出来。”
道远一边用手掌蹭着裤子一边走出来,“小鸭子?”他似乎很意外芽子会出现在这里,虽然这不代表他不希望芽子再来,只是他以为不会这么快,特别是昨天自己对她说了那种话。
“早上好,阿道。”芽子的笑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早上好。”道远走到芽子身边,“要进来吗?”
芽子用力点点头。
“来,石头,帮我一下。”
“虽然我很想帮忙。”乌石无奈地抬起手臂,“但是昨天淋雨之后伤口感染了,现在又开始痛了,医生说我不能太过使劲。”
“医生?你昨天十二点才回来哪来的医生?”
“隔壁的王哥啊。”
“那他妈不是兽医吗!”
“爱莫能助。”乌石走回店里坐在长凳上,不怀好意地看着道远。
“山兜滚去哪里了,还不回来。”道远手插在腰上,他低头看着芽子。
芽子正开心地抬头看着自己,伸长手臂,想像昨天一样让道远把自己抱进来。
“我的身上都是木屑,等下弄脏了你的衣服。”道远挠挠头。
“谁叫山兜不在,石头的手不是也受伤了?那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吧。”芽子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勉为其难的样子,她又抬了抬手臂看着道远。
道远弯下腰,一只手轻轻穿过芽子的膝下,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抓紧了。”他把芽子抱起来,芽子的手臂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勒得太紧了!道远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凳子,石头。”他对坐在长凳喝水的乌石说。
“哦哦。”乌石端着水杯站起来,然后用最拙劣的演技把水打翻在凳子上,“哎呀!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把店里唯一的凳子都弄得湿淋淋黏糊糊的~完全不能坐人嘛!”
分明就是故意的吧,道远想,“你在演舞台剧吗?快去拿布啊。”他提了一下怀中的芽子,抱得更紧了。
“对对,布在二楼,你们等下,我一定用最快,像闪电一样的速度把它拿下来。”乌石小跑着上了楼梯,等到看不到他们了,放慢脚步,最后干脆直接坐在楼道上。
他鼓着腮帮子慢慢吐出气,好像这场戏耗尽了他的心力,摇头苦笑。
“既然当不成主角的话,做个编剧也不赖。”
道远抱着芽子站在一楼,手臂有点颤抖。他提了下手臂,“抱紧点。”他想这么说,却说不出口。
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向她道歉,道远低头看着芽子,芽子也正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又闪躲开,芽子身上的香味和木屑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她很瘦,自己的指尖在肋骨间游走,滑过起伏的山脉。他们置身于充斥着汽油和木屑的森林之中,森林里谁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或许他可以办到,道远想。
“芽子小。”他的喉咙有点干涩,“昨天晚上我……”
“没事。”芽子摇摇头,把头轻轻靠在道远的肩膀。
心脏会不会跳动得太过剧烈,道远担心起自己身上的汗味,自己呼出的二氧化碳,甚至因为长期工作而变得粗糙的手掌都变成一种不解风情的存在。
“如果你想来的话,我们随时都欢迎你。大家都很喜欢你,山兜,石头,还有绝味,我们这里都很欢迎你。”道远憋着一口气,今天早上抽过的烟味是否还残留在嘴里。
“那你呢?你希望我来吗?”
“我和大家一样。”
“你不一样,你对我来说和任何人都不一样,阿道,你想见我吗?”
门外的货车长鸣着呼啸而过,把道远的答案淹没。
“阿道……”芽子另一手也扶上道远的脖子,脖子上那道凹凸不平的勒痕,她轻轻抚摸着把道远困住的伤痕,没有闪躲,道远低头看着芽子,眼里的迷雾还没有散开。
“好看吗?”芽子笑着说。
道远眯着眼睛笑起来也很好看,芽子想。
“你看到了什么?阿道。”
“灯塔。”道远说。
他看到了灯塔,在乌云密布,浓雾环绕的绿色海洋。芽子的眼睛明亮得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刺破黑暗的屏障,带领着那艘残帆布烂的小船在瓢泼的大雨里爬上高耸的巨浪,驶向灯塔,小岛上谁都没有,那是谁都不曾涉及过的未知土地,在茫茫的绿色海洋里只为他点亮。
芽子滑动手掌轻轻捧住道远的脸颊,不让眼泪溢出眼眶。
“在森林里面的灯塔吗?”芽子笑了,“绝味!你听到了吗?阿道说我是他的灯塔,你听到了吗?”像是需要见证一样,芽子开心地对坐在一边的绝味大声宣告。
店铺的玻璃门被拉开,山兜推着轮椅站在门口。
“我……我走错了,不好意思。”他想退到门外,笨拙地撞上玻璃。
“进来吧。”道远走过去把芽子小心地放在轮椅上,“我给你做了这个,小鸭子。”他走到堆满木板的角落举起一个三角形的滑坡。
“这是什么?”
道远走到门口把木板靠在台阶上,高度刚好,是他专门为芽子的轮椅做的。
“原来你一大早就是在忙这个啊。”山兜踩在木板上,“挺结实的嘛。”
“没有也没关系的。”芽子嘟囔道。
“就是啊!做这么结实干嘛!”看到芽子似乎更愿意让道远抱她进来,山兜翻脸附和道。
“你不是才刚夸我做得结实!”
就算迷雾还没有散开也没关系,道远想,就算我们始终身处城市这片大的不可思议的森林里也没关系。因为他看到一座灯塔,在黑暗里给他指明方向。如果朝着它一直前进的话,或许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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