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至,凉意愈加浓烈,北风呼啸,从铠甲的每一个缝隙钻入。士兵打了个寒战,咒骂几句,然后又狠狠地啃了一口手上的烤肉。
他身上的铠甲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厚重的衣料将他从一个精壮的小伙子裹成了一个壮硕的大汉。他又啃了一口肉——明天就要开战了,他必须为自己补充充足的体力。
士兵的腮帮子上下鼓动着,嘴里弥漫着脂肪的香气。突兀的,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父亲。
他父亲有罕见的浓密的胡子,每次吃东西时总会有一些沾到胡子上,被抖落下去后又被小心翼翼的捡起,然后放入嘴中。话说已经有很久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家里那块地上长了多少荒草。
士兵和战友们围坐在篝火旁,肆无忌惮的说笑着。战士们大都是不识一丁的武夫说话自然是粗鄙不堪。但也有例外,比如坐在他旁边的就是一个读书人。
读书人是被强行抓来的。或许是感觉命运不公,平时少有言语。今天或许是酒喝多了,话也变多了起来。甚至几碗黄汤入肚后,竟是开始吟起诗来。
“醉里挑灯看剑……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兴许是酒喝多了,他吟的词断断续续的,中间也谈不上什么连贯性,虽是一首词,却硬生生被他吟出了好几个调子。好在四周只是一群武夫,也没有几个人读过这首词。但有人听到一句“可怜白发生”就不乐意了。
“什么可怜白发生啊?你就不会说点好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呃……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读书人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古来……古来征战几人回!哈哈哈!几人回!”
“什么啊!真不吉利!”有人说道。士兵却很喜欢那首诗,在心中默背了几句后便是记住了。他凑过去,想再听几句。可读书人已经睡着了只听得几句“满城尽带黄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话。
士兵缩回来,饮了口酒,然后将剩下的酒倒在地上,喃喃道:“老爷子,你也喝点吧。明天,明天我就下去陪你,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喝酒……”
他是和父亲一起参军的。如今他父亲已经战死沙场,他去陪他,也无可厚非。
他又喝了几口酒,大笑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哈哈!”他倒在地上笑着,哭着,叫着:“老爷子啊!古来征战几人回……几人回……回……”他的声音慢慢小了,小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睡着了,泥土却知道他的泪水始终滋润着大地……
第二天,杀声震天。他捏住长矛义无反顾地向前方冲去,他心中似有满腔怒火,能将敌人烧作飞灰。
他忘不了,父亲将他从敌人长矛下救出时眼中的留恋;
他忘不了,战友在他身旁倒下的身影;
他忘不了,将军奋然冲杀的决然……
他想活下去,但在那之前,他要先杀尽眼前的敌人,荣归故里。
战马在嘶吼,狂风在怒卷,死亡在弥漫,天地在震动。一个个人影在倒下,一条条生命在消亡。战争这台绞肉机在疯狂运转着,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带走。
他没有死去,但身上已满是鲜血,有战友的,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妖艳的红色在他的身上纺织成了一道瑰丽的画卷。他战斗着,用尽一切力量去舞动长矛。
战争从下午持续到晚上,他终于没有了力气,倒在战场上。他紧紧握住长矛的手松懈开来,长矛从指间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醒了,握住长矛,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天已经亮了,一轮红日挂在空中。他四周只剩下一堆尸体,散发着鲜血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有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
太阳洒下金辉,将他的身影拖的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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