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洋子之死

黑澤洋子之死 01

“洋子，洋子，坚持住，坚持住。”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年轻女人飞奔到小镇医院的大厅，嘴里喊着：“医生，救人啊，医生，快来救人啊！”

   值班室的医生们，一边磕着瓜子，一遍说着医院里的是非。炎热午后死一般的沉寂，被男人的喊声惊醒。

   医生们闻讯，纷纷跑了出来。只见一个女孩奄奄一息的爬在男人的背上。值班医生也慌了神，一边说着：“快去叫张医生，快去叫张医生。”一边让人把女孩抬进病房。

   小镇医院平常没什么病人，偶尔有人过来看个头疼脑热。像生孩子做手术这种大病，都去相邻的市里看了，所以医院的下午在炽烈的蝉鸣声中尤其安静，除了值班医生，其他人都在享受着香甜的午睡。

   男人的声音打破了医院的宁静，惊扰了很多人的美梦。其中最恼火的就是去年冬天从市医院来调研的张医生。说是调研，其实是因为得罪了人，被下放到这个医院的，待个一年半载的，找人活动活动，还是要走的。

 “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的，出什么事儿了？”。张医生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出去看了看。病房里已经围了几个医生护士，但大家都是赤脚医生水准，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只能面面相觑。

“是她？黑泽洋子？” 张医生走近病床，吃了一惊。但很快又故作镇定的给女人检查起了身体。

躺在床上的女人，脸色发白，四肢无力，眼睛和嘴唇都紧紧的闭着。张医生用手扒拉了一下女人的眼皮，又看了看耳朵和指甲，已然断定女人重度贫血，昏过去了，必须马上输血。张医生看着女人不由得嘴角轻笑了一下。

“谁是病人家属？”张医生问。

“我，我。”刚才冲进医院的男人，立马凑了过来。

张医生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皮肤黝黑，穿着老式的中山装，脚上的黄胶鞋，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两只裤腿还有一只卷到脚脖子。张医生心里的疑虑，又添了几分。这个女人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你是病人家属？病人叫什么名字？”张医生故意问道。

“我，她，我，她是我妹妹。对，她是我妹妹。”男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张医生继续问道。

“我，她，她叫黑泽洋子。”男人似有掩饰的回答着。围观的医生一听女人是个日本人，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还有人说，别给她治了，这种人早就应该死了。年轻的护士则觉得，这个小小的镇医院竟然来了个日本人，新奇的看着。张医生并不理会大家的议论，他心里早有了盘算。

“日本人？……，那你叫什么名字？”张医生心里冷冷的笑着，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落到我的手里。

“我叫张旭阳。她，她是我捡来的妹妹。”男人故作镇定的说道。

02

张医生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她就是自己在夜校的同学。就是这个女人，这个自私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

想到这里，张医生已经怒火冲天，但是他依然镇定的询问着男人，并给女人开了一剂处方。

“医生，我妹妹咋样了，她还能救活不？她什么时候能醒？”男人焦急地问道。

“哦，没什么大碍，就是劳累过度，补充一些能量就行了。我马上给她开药。”张医生淡定地说道，末了又补充道：“让她多休息，住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再转到市里医院。”

男人听了张医生地话，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女人是他半年前买来的媳妇，花了好多钱。但是怕人说她拐卖媳妇，出门都说是他妹妹。说起来这个日本女人，怎么会被人贩子卖到他手上，他也说不清，只说是从东北那边贩来的，战争时候留下地孤儿。不过他一直觉得洋子的名字挺好听地，比村东头那个叫春花地寡妇的名字好听多了。男人看着眼前的洋子，心里琢磨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男人又叫了洋子几声，还是没有动静。男人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嘴里喊着，“护士，医生，这咋还不醒呢？”

护士睡眼朦胧的走近病房，看了看，又摸摸额头“没事儿，这不还睡着呢么，这才几点，再谁会啊。”说着，打着哈欠，就出去了。

男人焦急的在病房里，踱来踱去。时不时的叫着洋子，给她灌几口水。可一开始洋子还喝，慢慢的，灌进去的水，就从嘴角往外淌。男人再也等不急了，他哭天抢地的跑到张医生的办公室门口，一边砸着门，一边喊着张医生。

“哎哎哎，你这干嘛呢？你喊什么喊呢？有事找护士，你不知道吗？” 张医生一大早上班，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怒从中来。

“不是，张医生，我妹妹，她，她好像不行了。”男人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道。

“哎，你这是干什么呢，你不要乱扣帽子，好不好？你赶紧起来。”张医生不耐烦的说道，“你妹妹生病了，我们在看，你这样说好像你妹妹有什么三长两短，是我们医院的问题。”

“我昨天给你说过了，不行让你去市里医院看，是你说，要留在这里看的，怎么才一天时间，你就往我们医院扣屎盆子。走走走，我们医院不给你看了，不然，我们还要担责任。”张医生一边说着男人，一边叫护士立即办理出院手续。

男人看张医生突然发这么大火，立马道歉求饶。可是任他说尽好话，跪地哭喊，医院还是把他和洋子赶了出来。他背着洋子在烈日下，艰难的走着，背上的洋子越来越沉。他回到村里，找了辆拖拉机。可就在他们坐着拖拉机去市里的路上，洋子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男人发了疯一样哭喊着，整个喊声响彻山谷，盘山公路上，都能听到男人的喊声。

洋子却听不到了。

小镇医院的值班室里，嗑着瓜子的护士们，又在说闲话。

“你们知道吗？咱们医院治死过一个人，还是个日本人。”一个年纪偏大的护士说道。

“真的假的，就咱这破医院，都没有人来看病，还能治死日本人。”年轻的护士说着，“不可能。”

“这话能乱说吗？就是咱们张院长。我那时候刚来咱们医院当护士。”中年护士又说道。

“那他还能当院长？”另一个年轻护士说。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早调回市里了。”中年护士说。

“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年轻护士迫不及待的问道。

03

张医生看着窗外，他知道他终于报仇了。那时，他刚认识黑泽洋子。这个长相俊美的日本姑娘，总是很招大家的喜欢和好奇。连校外的社会青年，都因垂涎她的美貌，常常到学校门口等她。很快，班里的女同学就开始传黑泽洋子的闲话了，说她的日本名字是在夜总会的艺名，一个鸡还在班里装纯情。她就是一个十足的婊子。

面对大家的冷嘲热讽，黑泽洋子并不以为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来上课，和那些社会青年吹口哨、喝酒、抽烟。渐渐的那些男生们胆子便大了起来，开始对洋子动手动脚。怯懦腼腆的张医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用酒瓶砸了吃洋子豆腐男孩的头。血流了一地，大家吓得惨叫。闹事得男孩，叫了几个人，把人单力薄得张医生打了一顿，还叫来了警察。

审讯室里，黑泽洋子和张医生一起接受警察问话。面对警察的审讯，黑泽洋子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张医生的头上。张医生因此被夜校开除，在市医院的工作也随之泡汤。

黑泽洋子也离开的夜校，从此两人再也没有见过。

三十年过去了，张医生终于凭着自己精湛的医术和不懈的努力，被市里一家私人医院聘用为主治医师。回到市里上班第一天，张医生就遇见了当年夜校的同学，林美华。

从林美华的口中，张医生得知，黑泽洋子当时在公安局说谎，都是为了他。那个闹事男孩威胁洋子，如果说出真相，他就会杀了张医生。可那个男孩，最终还是强奸了黑泽洋子。

黑泽洋子确实是日本遗孤，几岁的时候，被乞丐收养，十几岁就去夜总会打工，从夜总会逃出来来到夜校，本想学个一技之长，改头换面。但最终都没有逃出命运的安排。

张医生最终还是辞去了在市里的工作，一个人躲在小镇的医院里，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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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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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文字，痴写作，爱读书。涉猎与日本文学的细枝末节，沉浸在民国的旗袍女子。愿意结交友人，仗走天涯。把摄于眼中的情绪诗意，用文字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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