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这件事

                                                                                                 倾听这件事

       2016年的秋天，自1949年以来登陆闽南的最强台风“莫兰蒂”刚走，百无聊赖中我刚好看到某台好声音的演唱比赛。毫无疑义，这是一台很精致很煽情的演唱。流行音乐走到今天，资金进来了，做生意的人进来了，因而她散发着空前绝后的妖娆和妩媚。但是，同时虚浮渗透进去了，技巧渗透进去了，花哨渗透进去了，交易渗透进去了，尽管，我不否定，在特定的某时某刻，我说的是，很短暂的某时某刻，台上流出来的眼泪是真的，但是，我却始终相信，他们终究感动不了很多人的心。

        这说明了很多问题。除了她仅是以音乐为中介的一场彻头彻尾的娱乐闹剧，除了关于音乐的灵魂、信仰、态度的欠失，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中国大陆这些年、乃至整个华语原创音乐真的没有任何的进展，相反，在物质金钱至上、娱乐至死的今天，甚至还在毫不迟疑地倒退。

      叫我如何不怀念属于我们的上个世纪的90年代？那个港台产生罗大佑、李宗盛、张国荣、Beyond；大陆产生崔健、魔岩三杰、唐朝乐队的巅峰年代？我不是怀旧，我只想说，真正的音乐不是需要我们钱包鼓涨了才能消遣的奢侈品。对于演唱者，它是深藏于内心世界的隐秘情感的一门科学艺术；对于绝大多数的倾听者，音乐是诗。谁能理解，70后的我们那一代，曾经是带着虔诚的心态把流行音乐当作诗歌来听呢？

      真正的好音乐都是有鲜活生命的。一句歌词，一段旋律，常常像你一个至情至性的好朋友、抑或一个梦寐以求的情人，轻而易举走进你的内心世界。她可以抚藉你、激励你，也可以鞭策你，她可以同你悲伤同你欢笑。你会突然发现，因为音乐，使得你的生命美丽得可以自己与自己对话。

       尽管音乐风格千奇百态，但最流行的其实不外只有那几种。如果你听摇滚、朋克、电子乐一类的，你首先会想到的是城市。是的，他们的属性就是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他们是一根根矗立在工业园区里直冲云霄的烟囱，也是孤独拥挤的街头某个奇装异服的愤青。是城市的味道，铁锈的味道，还常常伴有生气的硝烟。而古典乐、乡村民谣、校园民谣一类的，属于自然和大地。她为你拓展的空间，大多为草原、海洋、土地。前者是喧嚣的，后者是安静的，虽然两者呈现的形态不同，都在思考，也有表达，但显而易见的，前者远离大自然，心会随着空间的限制而日益狭窄。

       音乐就像美女们风情万种的气质飘荡在我们面前。有人喜欢清新脱俗，有人喜欢性感妖艳；有人喜欢动有人喜欢静；有人喜欢快有人喜欢慢；有人喜欢悲伤有人喜欢欢快；有人喜欢温柔有人喜欢狂野......虽有品质上的优劣之别，但一定没有贵践之分，更不是惟一的时尚。这几年我回安溪老家创业，生活在老家，当那些曾经被我幼稚地贴上低俗标签的闽南音乐从一扇扇窗户飘出来时，当一个个老乡闭着眼睛如痴如醉沉浸在只有安溪人才能听得懂的本语歌词和旋律的世界里，你认为音乐还有标签可贴吗?音乐只是和文学、书法、绘画一样，是人通向心灵的一种途径，一种精神食粮。从喂养人类心灵的层面上看，全人类的所有音乐都一样，音乐也只是音乐，仅此而已。

       每个人都会寻找到属于自己喜欢的音乐。28年前的1988年。也是这样一个燥热的秋日，我有幸提着一个父亲精心制作、打着黑漆的小木箱当作行李箱，充满好奇地来到县城一中报到。在凤山山麓下那栋爬满青苔的两层红砖教室里，我摩拳擦掌、信誓旦旦寒窗苦读六年，用好成绩告别贫瘠的乡下和报答种田的父母。可是哪知，从海峡对岸漂洋过海的音乐把我的梦想打得支离破碎。我用练习英语为借口向家里要来了耳机、用省吃俭用买来的空白磁带找富裕的同学复制童安格、逛校园小店淘齐秦的贴图、到图书馆抄写王杰的歌词、去大街上的音像店里蹭听小虎队的歌、穿印有四大天王图像的白色T恤、梳着郭富城四六分的发型。紧接着，我又疯狂迷恋上姜育恒《驿动的心》里面的时髦道具——吉他。面对五彩缤纷的港台音乐，我早已把学业抛在脑后，终日不知疲倦地拨弄着那六条琴弦，不知天高地厚做着明星梦。这些少年往事如今已成为我记忆中最珍贵的人生片断。虽学无所成，但时至今日，我依然感激生活对我重重的馈赠，我太幸运了，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了最好的华语音乐。最初遇到的港台歌曲、特别是台湾地区的校园民谣——那些较少有城市味道和工业味道的音乐，从那时起就深深烙印在我脑海中，成为我一生永不抹去的钟爱。

       我也听爵士、爱摇滚、迷恋蓝调，对于迈克尔杰克逊的表演更是挥之不去，但是依然无法撼动民乐民谣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现在的听众，尤其是90后、00后们，都不约而同地喜欢城市味道工业味道浓厚一些的音乐，一些标新立异的曲风更是让他们所津津乐道。欢喜就好，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经典，每个人心目中都有各自喜欢的歌。2006年3月2日出生的女儿，我当然不会要求她也能爱上我所爱的那些歌，但当她一贯冷落外婆的澎湖湾和兰花草而跟我侃侃而谈碧昂丝们时，心中总觉得这可能已经是新生代倾听者们一个无法弥补的小小遗憾。

       我奋斗了很多年才听上了英美丹的音箱。当那些少年时所熟悉的音乐、如今以音质翻倍、几乎达到极致地推送到我的耳朵里时，事实上，所传递给我的情感和温度，并没有比当年用收录三用机播放时所传递给我的来得多。好的音乐当然可以给人无法言说的愉悦，但前提是你要有一颗大爱的心真诚地、安静地接待和容纳她们。今天我坐在高档音响前的这颗心，相对于当年那颗少年的心早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我个人的体验来说，音乐就是一款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武器，瞬间可以让你感受到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等你平时无法感受到的境界。这是美的至高点。音乐完全可以超越肉身对你进行一次精神引领，直抵你的内心最深处，虽然短暂，但终究是一次美的旅程。你不相信吗？难道你不曾见过，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被人用刀捅了一下，他只会流血但不会流泪，但是一段三五分钟的音乐，有可能会让他动情地、抑或是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