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暮年时的自己,佝偻着背,衣衫褴褛,走在一条去往地狱的泥泞路,一生的罪恶一帧一帧浮现,如刺刃、似冰锥,割破时光,血脉喷张,生途淬凝为尘,风吹即散。可是往来光景近是虚无,浅笑轻颦,梦不过花落一场,不必,不必记挂。”夜晚,和着台灯明亮的光,秦桐在电脑上写下这段话,她知道,关于那段往事,这是最后一次去回忆了,明天婚礼上说出那句誓言后,她就要把所有的过往埋葬,此后余生,都许给那一人。
一
在遇到未婚夫之前,秦桐的世界里出现过另一个男人,谭绍文。他们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当时秦桐正处在职位考核的关键阶段,也经历着漫长的感情空窗期,谭绍文是公司特聘的艺术顾问,工作清闲,生活自由,这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在一次偶然中互加了微信。
秦桐觉得谭绍文,相貌堂堂,成熟稳重,让人很有安全感,一见钟情的涓流在这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干涸的情感土地上流淌,一下就流进了心缝里。他们的第一次交流是谭绍文在微信上主动找她,为当天工作上的急躁态度道歉并安慰她别有太大压力,那天他们聊到很晚,直到深夜才互道晚安,谭绍文对她说了之前从没对别人说过的话,他告诉她自己其实内心很孤独,缺少自给自足的快乐,所以有时会少了些人情味,希望她原谅,秦桐也和他讲了白天发生的有趣或不顺的事,他们在那个夜晚互相倾诉,互相宽慰,谁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发生的,但他们就是慢慢贴近了彼此,不再陌生。
那次聊天之后秦桐的心被点燃,她确认自己喜欢上谭绍文了。之后的工作中她会经常去谭绍文办公室请教艺术方案上的问题,谭绍文也更温和,更耐心,有时还单独找她来帮助修改,但谭绍文从没表现出更多的亲密。两个人的交集多了起来,但这份关系在之后的四个月间都没有再进一步,似乎有一道清晰的界限摆在两人面前,谁也不逾越。秦桐被这种原地停留的关系折磨着,她想见到谭绍文,每时每刻都想,她觉得自己的心被他击中,俘虏,长在了他身上。秦桐不想敢主动开口,她不知道谭绍文对她到底有多少感情,她怕连朋友也做不成,谭绍文更是没有任何举动,他们就这样搁浅着。
他们都不明举,但没少了暗动,秦桐碍于谭绍文是领导,不敢枉然找他,而谭绍文也很少主动找她交流,他们只是偶尔进行正常工作的联系,再无其他。秦桐不知道谭绍文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对自己也有感情,为何不肯主动,如果没有感情,又为何屡屡提供额外帮助,吐露心扉。秦桐只知道自己沦陷了,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没错,就是依着仅仅几次隔着屏幕的交流和短暂的工作会面,秦桐在脑海里已经演出了一整部关于两人未来的大戏,她希望能和谭绍文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很想很想。
她把他们的每一次交集都写在日记里,她太爱谭绍文了,在秘密的日记里她写下了是如何被谭绍文感动,被他吸引,写下了心被融化的感受和肆意对未来的畅想,尽管未来八字没一撇,她还是愿意在脑海里徜徉,想象着以后的以后。在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也只是保留着这样的交往态度,正式而简单,谭绍文依然会给她单独的帮助和额外的关心,她也没停止对谭绍文的幻想,但是同样,一切都停滞在这里。秦桐把这件事只向一位密友透露了,友人很惊讶之余劝她大胆迈进,但秦桐捉摸不定谭绍文的心,也生怕坏了公司规定。就这样谁也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秦桐更清楚,谁也没办法停止自己对谭绍文的爱恋,这种无声的,莫名其妙的爱恋。
一切随着谭绍文合同期满被另一家公司猎头挖走而告终,秦桐也在招聘启事上看到谭绍文简历的婚姻状态是“已婚”。她五脏欲焚,悲伤和空落难以言喻,谭绍文在临走时送给了她一个精致的八音盒,上面刻着两把并排的躺椅和一个屋檐。一切都结束了,秦桐知道,自己一年来早角落里无声的风起云涌,自己为他平添的那些患得患失,连带着所有所有的幻想和美好愿望都结束了。也许谭绍文也爱过自己,但他最终还是守住了底线,选择尽一个丈夫应有的责任。他们结束了,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爱了一场,又不为人知地失散,秦桐嘲笑这一段相遇,就像一场梦,唯一体验到真实的就是秦桐那颗用尽全力爱过的心,现在已经瘫软了。
“筵席已散,众人已走远,而你在众人之中,暮色深沉,无法再辨认,不会再相逢。”这是她写在日记本上的话,后面还有四个字“全作凭吊”。
二
舒城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长相清秀也有责任心,是很多女生喜欢的类型。但他偏偏追了秦桐半年多,秦桐觉得舒城各方面没有硬伤,也为了一点虚荣心,选择接受他。舒城爱的很热烈,秦桐好像看到了自己当时的影子,这段感情里是舒城首先提出想和她一直走下去,也是他不断把秦桐规划进未来,舒城的才俊和人品配上他对秦桐的一片真心,这是多少姑娘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归宿。秦桐也知道,自己是喜欢他,但是她没力气再爱了,自己二十几年来最最赤诚的爱已经付给别人了,现在的她根本找不回当初的心境再去好好爱另一个人了,她觉得对不起舒城,因为她从来没认真想过和舒城有以后,甚至她一直做好了分手的准备。可是她每每看到舒城对自己的好,看到他说离不开自己,看到他兴奋地把未来和自己放在一起谈着以后,她就更觉得自己如果此时离开,不如迎面捅舒城一刀让他死了算了。于是她就这样和舒城保持着恋爱关系,她在等,等感情平淡,等摩擦争吵,等一个她可以抽身离开的时机。
求婚在这一切之前来到了。秦桐大脑空白,举棋不定,还是在一片哄笑中木讷地点了点头,那句“我愿意”还没说出就被戴上了戒指,被搂进了舒城厚实的胸膛。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退却了惊讶回归平静,她开始一帧一帧回忆过往的细节。当他抱着她,把她搂近自己胸口,秦桐感受不到自己的欣喜和爱情的暖流,她平静地令自己害怕,她不是不爱舒城,只是这份爱太淡了,仅够支撑自己和他名义上的共存,但真的把后半生交付,她真的没准备好。在很多细节上她都知道,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已经空了,任谁都不能占据,包括舒城。舒城不在的时候,她很少想念,反而会享受一个人的清闲时光;当舒城提出一起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她的第一想法是推脱,逃避;两人亲密时她会渴望快些结束,回到相安无事。
无论如何,她还是接受了求婚,是因为她知道遇到这样的好男人不容易,不容错过,也是因为她更清楚就算离开遇见下一个人,自己还是没能力去爱的,毕竟一颗死去的心,换上谁来拯救也是一样无功而返,不必互相折磨。她确实不忍心让舒城难过,于是逼着自己找出太多理由为接受求婚寻个借口,最后一个残忍的事实越来越清晰:她爱的早已走远,没得选择,而眼前爱她的一定要把握住,后半生也好搭伴生活。
“你西装革履成为别人的新郎,我绝口不提当年的疯狂;我婚纱落地成为别人的新娘,你依然是我最初的梦想”,她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段话,后续四个字是“不必记挂”。
三
婚礼现场,最隆重的环节,新郎新娘要说出那句珍藏的誓言。秦桐看着眼前的男人,英俊潇洒,年轻有为,爱得专一,知道自己已经预定了幸福,无可挑剔。她试着让自己激动起来,兴奋起来,试着流出泪来也算对得起这个时刻,但她做不到,任怎么努力也做不到。她也试着感受与一人共度余生的欣喜,但是越感受越发觉,最想共度余生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么眼前是谁都不重要了,心里死水一潭,再也泛不起涟漪。她没有想起谭绍文,几年不联系她也放下了,她只是心疼自己当年奋不顾身的爱,也心疼不懂事的自己竟然把所有爱都榨干,一点也没有留给后来的人,最后爱空了,心也死了。此刻她发誓要对舒城好,好一辈子,不管是为什么,就当做对自己曾经爱情的祭奠吧。
秦桐微笑看着舒城,眼里慢慢闪出了晶光,缓缓说:“.…..从今时到永远,无论顺境逆境……我将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诚,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四
“终有一日,你我各结亲,一妻二妾三日儿女,五六年间,沧海桑田,历历过往七八皆成旧梦,剩余二三不过年少轻狂,老来相忆当作笑谈”,这是她最后写下的一句话,后四个字是“终必成空”。“快点吧,再晚要堵车了。”舒城在门口招呼她,她应了一声,郑重地合上本子,轻轻抚摸着它的封面,拿来另外两个同样的日记本——这些年写满了三个厚厚的日记本,把它们摞在一起,缓缓放进回收旧物堆中,看了最后一眼就起身向舒城走去,两人拿上行李,关门离开,共同去往属于他们的新家。在那里,秦桐和舒城都将获得新生,没有遗憾没有眷恋,也没有过往岁月的风尘,他们只需在往复的时光里静静守护彼此,牵住对方的手,一起寻找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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