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月的坦白】

如果不是身旁有人冷不防地拍了她肩膀，路青宣可能会继续石化。

“诶，你到了，怎么找到我了？我还想着看完这个节目就到门口等你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颜月已经悄悄潜入会场，并且精准地找到了路青宣的位子。

“呵……抱歉打扰你欣赏美人的雅兴了，不过路青宣，我可是看你足足石化了一分多钟才打断你一脸痴迷的表情的。” 

事实上，颜月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几分钟，凭借着大学时期对路青宣的了解，这位聪明十足的职场女强人一眼就找到了偏门处的路青宣。之所以没有直接上前，是因为颜月发现了后者的眼神和面容，其注意点全部在舞台上同样冲着她歌唱的姑娘身上。

和路青宣相识多年，颜月很明白那样的一种神情，背后所蕴藏的含义。君子有成人之美，也可能是太久没有在路青宣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颜月也不愿残忍打扰，于是就在不远处静静欣赏这幅绝美的画作。

“什么时候颜总也这么会打趣人了？你的那些下属要是知道私底下你是这样一个假不正经的人，不得被毁三观？”

“啊？你说什么？” 舞台上的表演终于在最后一句深情的告别中结束，台下的欢呼声突然燥热起来，强烈的音浪让颜月并不能听清路青宣刚刚的话。

于是路青宣靠近颜月，咬着她的耳朵重复了一遍，这亲昵的动作，宛如一对在彼此诉说爱意的情侣一般。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台上那个接受观众狂热谢意的歌者，也都看在眼里了，只是，她的心里，却一点不像这炽热的现场气氛一样。

之后的节目更是激情热烈，实在受不了哄杂气氛的路青宣与颜月于是退出了学生活动中心，在图书馆旁边的小树林里闲逛。

“你这回逗留的时间有点长啊？怎么，是不打算回上海了吗？” 重新回归正常状态的颜月，果然瞬间摆出一副职场人的姿态。

“我请了一个月的年假，没想好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索性就在赖在这里，先放松一段时间再说。”

“你倒是任性的很啊！当初刚进公司时那种拼命三郎的劲头这么快就被消磨了？”

“论拼命，我应该没你拼吧？如果我这叫做拼命，那你是不是就算不要命？至少我不会连轴转的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至少我不会因为胃病突发才换的一晚安心的休眠……至少我不会和让伴侣将近三年的时间都无法与自己真正过着爱人该有的日子……”

说出这番话之后，路青宣就有点儿后悔了。自己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和颜月如此抬杠，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两人都已经分手，如今当面说着这些事后之言，揭开彼此的伤疤，确实不厚道。

“青宣，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是如此耿耿于怀。我们俩之间……其实我应该早点和你坦白自己的想法。我没想到你来上海之后的日子会变成那样，也没想到我们之间会朝着那样一个方向发展。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宁可当初不邀你来上海。”

老实说，路青宣在之前并没有料到，颜月有一天会和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自尊高傲如她，这是在向自己道歉吗？为她的过失向自己道歉？

“我……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没有做错什么，更不需要向我说抱歉。当初即使没有你，我也会去上海发展，其实仔细算下来，我还应该感谢你，让我在你那金碧辉煌的别墅里白住了三年。”

“青宣，其实我都懂，这些年，我们没有好好地沟通，没有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欲望。虽然你不说，但是我不傻，两个人之间的微妙情愫，即使没有言语，也是能够感受出来的。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一段时间，但一直都没有好好地向对方说说自己的心里话。所以这次我决定提前来学校，是想把我心底的一些话，告诉你”

多年来，这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严肃正经的颜月。也好，正巧借着这个机会，路青宣也想告诉对面这个人，她自己的想法。

“路青宣，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真正靠近我，让我感受到这个世界暖意的人。从小到大，在我身边的人很多，他们对我很好，很喜欢我，但是我明白，那些所谓的好意，背后是有一杆天平的。而身边的同学也好，朋友也好，也只认我是一个家庭优渥，带着光环，各方面都能力出众的人，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一种明显对比，让我所做的任何与我这个性格不符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是刻意的阳奉阴违。”

颜月这话不假，如果当初一开始就认识颜月，路青宣也会觉得像她这样的一个神选之子，会屈尊纡贵地和她这个普通的芸芸众生一员做朋友，一定有所企图。

“所以，之后我索性也就不在意那些指指点点的说辞了。做好分内的事，找些自己感兴趣的爱好来挑战自己。而你，就正好在节骨眼上出现了，像个横冲直撞的狮子一样，真实、热烈……其实现在回过头想想，当时的自己或许也是过于的感性了，就被见面时你那句‘口无遮拦’的开场白和一副傻兮兮的样子蒙骗了。”

路青宣从没想到，多年来一直不声不响的颜月居然会记住有如此丰沛的感受，并且还将两人初遇时的场景记得那么清。对比自己几天前和林冬冬和郝宁说的，自己倒像是那个无情无知的傻子一般。

“我哪有和你说什么‘口无遮拦’的话？我怎么不记得，你可别污蔑我！”

虽然眼前的这个家伙连连否认当初的劣行，但是颜月却一直记得，七年前的那个下午，两人在一场诗歌会上相识。颜月本就是第一次接触这类文学活动，并没有同行人的专业度。而路青宣这个冒失鬼，却在瞥见了颜月写的小诗后，对着她直言不讳地说了一句，“嘿，如果你这也叫十四行诗的话，我打赌莎士比亚一定气得从棺材里跳起来！”。

就是因为这句带有一定冒犯意味的见面语，让颜月一下子就记住了路青宣。别人知她的人与事，言谈间是万万不敢有此造次，而不知路青宣是真性情还是故意奚落她……但是不论出于哪种情况，颜月却觉得有一个人可以如此真实不虚假地对待她，是一件很可贵的事。

“哈……不记得了？那就算了。总之……大学的那段岁月里，你就像是一束光，势不可挡地打进了我的房间里，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伙伴在身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于是也就更愿意去亲近你，事事都想拉着你一起做，和你一起哭一起笑，也慢慢的，习惯上了有你的生活。”

路青宣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听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7年的女人，近乎透明地将自己多年不曾说出口的情感公之于众。事实上，两个女生之间的情感界限，并不如男女之间那般绝对清明。

站在路青宣的立场上，她对颜月的感情，其实也是处于一种很不清晰的状态，一方面，在知道了颜月之后，惊讶之余，又特别庆幸，能与如此优秀之人为伴，说是深情的同时，及时加上一丝不易被窥见的虚荣心。所以，路青宣觉得自己和颜月说的那些其他人一样，心里其实都是有所企图的。

而之后，或许是真的走进了颜月，路青宣才发现，颜月确实是一个值得被众人仰视的人，不仅仅因为她的优渥的出生环境，更多的，是她个人的魅力。那些比你有才有能的，却比你还更加努力，不断地完善拓展自己，一直在前进，步履不前地往上走。

所以，路青宣还是被颜月折服过的，而至于这种崇拜敬仰的感情，其中究竟带有多少程度的爱意，或者说这种爱意是否就是伴侣之间的爱情，她自己并不清楚，也无法考证。

“我想，我是一个自私又不负责任的人。大学三年，拥有了你的陪伴之后，就应该满足。不应该在大四已经在上海工作时，还缠着你，甚至让你毕业后来了上海，但是……自己却并没有，并没有好好照顾你……”

颜月的这段话，几乎是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尤其是最后一句，就像是被挤出来一般，要不是两人靠的近，路青宣估计就听不清了。

“我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时间顾到你……在这件事上，不是你单方面的问题。”

回想当初刚刚进媒体公司的时候，路青宣也是一个干起活儿来不要命的人，从采访、撰稿、排版、发布，到各种对接洽谈，都是一个人扛下来。连当时带她的组长都说，小路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估计不出两年就可以做到主编的位置了。

“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我真的……可能天生就喜欢在这些尔虞我诈的商海中浮浮沉沉吧！真正走向社会后，这种倾向更明显。独来独往，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那种刀光见血，战马嘶鸣的场景……让我感到切肤般真实。”

果然，就像之前猜想的一样，路青宣没有看错颜月。她就是这样一个……一个习惯了去追逐，好不掩盖自己欲念的人。和她比起来，路青宣真的只能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了。

“挺好的，人各有志，本来你就是这样一个性格的人，不停往金字塔顶端爬，没有什么错。”

“但是……青宣，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对我而言的重要性，以及我们之间的感情的真实性。只是，接下来，你的路，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

心里突然间疼了一下，路青宣倒不是因为得知真相的失落，事实上，与颜月分手已经好久，这期间，她的情绪一直都控制的很好，旁人几乎看不出什么。或许路青宣是一个先知，在上海别墅时就预感了两人最后的结局。

而分手，也是她路青宣主动提的，没想到，消息发给对方，居然过了一周才收到回复，而且只有一个“好”字，隔着屏幕，路青宣都能感受到那股冷漠的寒意。之后的第二天晚上，颜月就因为急性胃炎被助理送回了家。一边无奈一边又心疼，陪着颜月在床边守了她一夜。

可能是因为路青宣回想起往事不由得愣了神，颜月特别调皮地在路青宣面前晃了晃了手——

“喂~不要突然这么伤感嘛！反正，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而且……我看你，似乎也有了下一个目标嘛！”

“别胡说！我哪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开玩笑了？！” 颜月的一句话，就能够立马改变某人的情绪，前一秒还是一脸愁云惨淡，后一秒，就变成紧张害羞的样子。

“你敢说，今天晚上那个唱歌的女生，你对人家没有意思？” 一针见血！

“你怎么……就对视一下，就成了有意思？” 路青宣虽然心里没底，但是嘴巴上还是得体现出不能输的气势。

“那请告诉我，对人家没意思的话，为什么帮人小姑娘挡了热汤，你后肩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吧？别和我说你只是单纯的想英雄救美！”

“是林冬冬这个嘴碎告诉你的吧？！” 路青宣现在真的有种冲动，收回请林冬冬吃火锅的承诺，不！是当着她的面点一桌肥牛鸭肠猪脑虾滑猪肚……然后，自己一人慢慢涮着。

“别这么说人家，冬冬也是关心你。前几天她问我几号来天津，我们聊着聊着她顺嘴就说了。”

“算了，不提这个了。对了，你今晚要回北京吗？还是，就住下，明天正好周六，郝宁这个公务员不用上班，我们四人帮终于可以重聚了。”

“太晚了，我就在学校附近的宾馆将就一晚吧！”

“那我陪你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