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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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从老家过来的时候，带来一张八仙桌。四四方方的八仙桌，看着极厚重古朴。两个主屋地方狭窄，母亲就让他落坐堂屋了。奶奶和父亲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我就睁大眼睛左瞧右看，和我家的桌子相比，有什么特别吗？还真让我看出点端倪来呢。

八仙桌个头比我家桌子高一头多呢，我翘着小脚，将将地能扒到桌沿，桌四条腿粗粗壮壮的，腿与腿之间雕梁画柱，还有一朵一朵的白云，父亲说叫云纹，我不懂，抚摸着那一块一块的云朵，我仿佛飞在了蓝天，最有趣的是桌面上有姿态各异的八仙捧酒图，何仙姑、张果老，曹国舅，各个仙风道骨，姿态悠然，神态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仿佛世界万物都视若无物，唯有花间一壶酒，慰我心肠。

我一下子喜欢上这笨重的大家伙了，父亲说，此桌的木头是贵重的红木，桌子年代久远，是太爷爷年轻的时候，花了大银子购置的，他陪伴太爷爷、爷爷、和父亲他们，读书习字度时光，悠长的岁月里，都有八仙桌的苦乐忧愁。

父亲抚摸着八仙桌，还给我们讲了一个美丽的传说，父亲说一天八仙去杭州游玩，顺道想看看画圣吴道子。吴道子一看仙风道骨的八仙亲临寒舍，心里那个高兴啊！可是呼啦啦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仙人，屋子瞬间拥挤不堪，没地坐没地站。画圣灵机一动，拿起画笔，笔走银蛇，一个方方正正的桌子跃然而生，众仙分四方而坐，井然有序。张果老忙问别具一格的桌子是什么桌，吴道子曰：“此桌因八仙而生，就叫八仙桌！”，众仙大笑，直呼：“妙妙妙啊！”

父亲讲完，目光凝视远方，脸上有微微笑意，我忽然觉得八仙桌鲜活起来，可爱起来。

从此，八仙桌落坐我家，奶奶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抹布，擦拭那一尘不染的八仙桌，桌上，鲜少摆放杂七杂八的东西，偶尔奶奶把一小罐糖果放桌子上，我们几个小淘气就在桌子下钻来钻去，嬉笑打闹，奶奶摸一块糖塞进小嘴里，那个甜津津的味道，一直甜到心里。八仙桌最忙的时候是过年的时候，过年时他就是供桌，母亲在桌上摆上点了红点的大馒头，插着筷子，满 成一座小山的白米饭，各色果蔬。有香炉碗，父亲还用毛笔写字，恭请列祖先宗回家过年之类，吉时已到，一家人恭恭敬敬烧香叩头，完成一系列请年送年的仪式。

我们长大一点，陆续上学了，父亲对奶奶说，八仙桌应该发挥他应有的功能，给他们姊妹做书桌吧，奶奶看看桌子，看看几个孩子，点头同意了，于是父亲找木匠师傅，打了四个凳子，母亲在堂屋拉了电线，安装一个大瓦数的灯泡，瞬间，堂屋亮堂堂的，我们各自坐在小凳子上，温习功课、看书，父亲说，倒是有过去私塾的味道了。

以后的日子，我们下学，像小雀似的飞回家，飞回我们的堂屋，飞回八仙桌边。八仙桌，一天天，一年年，陪伴我们度过岁岁年年。度过我们青涩甜蜜的童年少年。

我读高中的时候，举家再次搬迁，我们家从农村进城了。城里的房子狭窄，根本没有那笨笨重重八仙桌的落足之地，父亲叹息了好久，奶奶几次落泪，然而，久经沧桑的八仙桌还是留在农村的老屋了。我的八仙桌，就永远矗立在老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