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时起,爷爷一条腿的裤管就是空荡荡的,孩提时天真的想着,是不是人老了就只有一条腿。后来才知道,这是爷爷当年在生产队当队长带头干活累出来的病。腿病得治不了了,也没有钱治,所以只能截肢。
我不能想象那是一段怎样痛苦的历程,一个男人正当壮年的时候失去了行动的自由,肯定很不甘。但在我的印象中,爷爷的断腿仿佛与生俱来那么自然,也许是时间的流逝冲淡了他的痛苦。少了一条腿之后,一样还是平静地生活着。只不过,从那以后爷爷奶奶的任务彻底交换了。爷爷从家中的主劳动力变成了“家庭主夫”,负责家中洗衣做饭等事宜,而奶奶则承包了田地里面所有的粗活累活。老两口就这么过了几十年,拌嘴不断,却也平淡幸福。
老家的大门前有一个矮石墩,爷爷一天的生活就从那个石墩开始。清晨,搓着一大盆衣服,与路过的邻居们搭话闲聊。一个男人代替女人从容地洗着衣服,脸上堆着慈祥的笑,却又极为认真地搓洗着,在我看来竟毫无违和感。
除了洗衣,最重要的就是做饭。老家大灶里的火总是被爷爷烧得旺旺的,什么时候火大什么时候火小,通过调节麦秸或稻草的数量掌握的分毫不差。虽然要拄着一双拐杖,但灶前灶后依旧忙碌的有条不紊,做菜的手艺甚至胜过了奶奶。冬天的时候,爷爷在灶前,我坐在他的拐腿上,看着灶膛里面的火苗 ,想着一会儿柴火烧出炭块就可以烤红薯吃,仿佛空气中已经弥漫出红薯的香甜。那种香甜即使今天想起来,依旧是热泪盈眶的感动和想念。
爷爷的手很巧,常常会用稻草或麦秸扎出一只蚂蚱,一个蝴蝶。在幼时的我的眼里,是多么的惊喜。我喜欢爷爷,喜欢摸着他手背上蚯蚓般弯曲的筋脉,然后握着拳头努力的把手背举到他面前说:“我白,爷爷黑。”看着爷爷脸上慈祥而又宠溺的笑,自己的笑意更浓了。
现在我在外面上大学,回家的机会很少了,一大家子的人也搬离了老家,新家很漂亮很舒适,但没有大灶,没有石墩上雕塑般的爷爷,没有炭烤红薯的香甜,没有那一只只精致的稻草蚂蚱和蝴蝶。但是关于爷爷的美好回忆,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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