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无诗意
文/行路人2018.05.18
听雨,能听出诗意来,需要浪漫的心境和无忧的处境。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听雨,并不是所有的雨都堪一听。
三岁时的一天傍晚,父母有事要外出。他们要抱不足一岁的弟弟,要提东西,要打伞,腾不出一只手来抱我,于是就决定把我锁在家里。我很不情愿,但只能服从。雨越下越大,很快,闪电刺破夜空,雷声轰隆隆炸响在头顶。我给吓住了,愣了一下,伴随着电闪雷鸣,放声大哭起来。怕是真怕,哭也是给自己壮胆;但更有一点小心思,就是希望邻居家的奶奶能听到我的哭声,来开门解救我。可滂沱大雨泼在地上的积水上面,轰鸣响亮,完全淹没了一切其它的声音。我用哭声与雨声抗争,争不过,就顺着雨的节奏哭;雨渐息,我的哭声也渐息。等父母回来,我只告诉他们雨停后,邻居家的黑猫从门缝挤进来,跳上灶台企图偷食饺子馅,被我嘘走了。我没提暴雨让我害怕,也没提黑猫让我脊背发凉。从此,我对暴雨和黑猫没了一丝好感。
第二次认真地听雨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暑假。那年初夏,一场连续七天的连阴雨导致了延河上游四十来个水库连锁式决堤,滔天洪水来得快、去得快,途经之处一片废墟,我们家的整条街夷为平地,有一百多人丧生。母亲亲历了九死一生,眼见洪水吞没一切,心里落下了阴影。那个夏天,父亲从西安回来,我们搬到了他单位院里住。单位与部队单位相邻,有一条军用飞机跑道算是天然界线。我们这边,有一条深深的、石头砌的泄洪渠,宽高都有两三米吧,估计是部队以前修的,因为跑道尽头有飞机库,藏在山洞里。我们的房子都是前门朝院子里,后窗对着泄洪渠。渠里的水平时不大,清清的溪流引下来。但雨天,就不一样了。而那年夏天,惊魂未定的母亲一听到泄洪渠里的哗哗水声就紧张。那个雨夜,我们一家四口穿戴整齐,父母一再叮嘱我和弟弟,一旦山洪暴发,要立刻跑到院子对面的一排石窑顶上。床上有两个扎好的包袱,一个放着几件换洗衣服和要紧东西,另一个放着干粮。我和弟弟熬不住,和衣睡去。父母则相依而坐,絮絮叨叨说话提神。那一夜,我在屋檐的雨滴声、石渠的水浪声、和父母的絮叨声中,时醒时睡,直至天明。那雨听的有些惶惶然,但有父母守着,心里还是温馨的。
我这一生,喜欢雪,却不喜欢雨。雪是安静的、洁净的,而雨却带来浑浊与噪音。前一阵,看了电影《无问西东》,其中一幕深触我心。在西南联大铁皮顶棚的简陋校舍里,因雨声无法讲课的物理学教授写下了“静坐听雨”四个字,一群焦躁的年轻人于是就静坐听雨。这种窘迫中的浪漫,是对无奈的升华,充满了随遇而安的禅意,也充满了沉默中的力量。这四个字,写出了听雨的新境界,较之于文人墨客为作诗而于亭台楼阁,听雨打残荷、雨打芭蕉,高出了许多。
雨本无高雅低俗之分,区别在于人心。而要心宁,首先要有身宁。衣食无忧、生计有着的人,才有资格听雨而起诗意。那些雨天也要奔波于户外的人,诗意何来?老杜要是活在当下,一定希望天下寒士都安居于广厦,闻雨而放歌。我是一俗人,在暴风雨天会躲到地下室,半卧而闲读,或是伴着音乐该干啥干啥,让雨声穿耳而过,听见了,又没听见。可是有时,就是会想起老杜,会想街头流浪的人在哪里躲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