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过年吃搅团
记忆中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断,像被风吹散的花瓣,围着家的影子打转……
红色条绒圆头平底棉鞋像两叶小船,载着穿着笨拙鼓鼓囊囊圆滚滚在院子里外晃荡的小人儿是我。
简朴的乡下院子,依山而居,站院门外的杏树下看门前的山涧小溪在河床上冰冻成一大片的白。
小孩手腕般粗细的白杨树站得笔直,一棵棵林立在家对面的平坝下,一大片林子,那是我平时和小伙伴玩耍的乐园,也是家里大人们种植下的希望,待它们长到碗口粗细就能做为木椽建造房子,再长到人的腰身粗细就能当大梁。"成为栋梁之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合抱的老柳树矗立在冰面上,那里一株,这里一个,零星布阵,它们是这山谷里无法被取代的神灵。
小孩们夏天纳凉避暑,秋天扫落叶煨炕,春天爬上树杈摘柳枝做柳笛,冬天在谷底冰面上遛冰后背靠着歇息的老柳树,此时如老神仙默默静立,还原孩子们童话中的树神仙的形象。
时间看似静谧,实则亦在延续……
四五岁的我有点男孩子气,被哥哥们带领着在院子里放爆竹,正拿了一枚手指粗的红色爆竹,试探着点燃,却失了胆量,终于在粗糙的黄土墙面上找到一处裂缝,把大红炮仗搁上去,又找了两三尺长的高粱杆子,辟开一小截,夹了一块燃红的炉子里的碳粒,伸长了胳膊,缩短了脖子,把碳粒慢慢揍到爆竹的捻子上,看捻子燃出火星子,冒着丝丝白烟,赶紧丢下高梁杆子,捂住耳朵听那"砰"地一声巨响。这样自已吓唬自已,在孩子的世界里,无穷无尽,是真童话。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母亲在厨房里做饭,岁月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她忙碌的身影上幻化无影,儿女成长以及辛苦繁复的田地劳作和烟熏火燎的灶台生活是她一生致力打造的梦想王国。
臊子汤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满院子都是香的。平日里,最不喜欢吃的饭是搅团,可除夕早晨的搅团却另当别论。浓香的酸汤里是光滑细腻粘如玉珏的荞面搅团,用小勺子叉成小块,一块一块慢慢送入口里,吃少许搅团,喝许多口鲜美酸辣臊子汤,胜比大快朵颐山珍海味,爽翻胃蕾。
过年吃搅团和过年吃饺子的寓意相同,都是希望团圆的意思。
初夕早晨的团圆饭吃得早,饭后跟着大人们上山,在爷爷奶奶的坟前敬香烧纸钱放鞭炮,劈劈啪啪之声震得对面山上回音传送,直到远处山峦上的云层里去。
村里每家每户都去上坟,路上总碰到相熟的大人领着穿着新装的孩子,因为有大人跟着,平日里亲密无间,这时候见了面都显出腼腆的神情来。这一天里经过了许多惯常的仪式,看上去变得些许成熟起来,像那抽穗扬花的麦苗,因为天上下了一场雨,一夜里长了一节又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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