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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南康王萧会理与羊鸦仁、赵伯超等进营于东府城北,约定夜里渡过秦淮河。但是,等到天亮,羊鸦仁等还未抵达。侯景的部队察觉。勤王军扎营还未完成,侯景派宋子仙攻击,赵伯超望风退走。萧会理等兵大败,战死及溺死者五千人。侯景把首级堆积在宫城门前,向城内示威。
侯景又派于子悦求和,皇上派御史中丞沈浚到侯景处。侯景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对沈浚说:“现在天热,军队不方便行动,乞请留在京师立功报效。”沈浚发愤斥责,侯景不回答,横刀呵叱他。沈浚说:“负恩忘义,叛盟背誓,天地不容!我五十岁了,经常担心死得不得其所,你还能对我以死相惧吗!”转头就走,也不回头。侯景以其忠直,放他回去。
于是侯景决开玄武湖水灌城,百道进攻,昼夜不息。邵陵王世子萧坚屯驻太阳门,终日赌博饮酒,也不体恤吏士,他的书佐董勋、熊昙朗非常恨他。三月十二日,黎明前的黑夜,董勋、熊昙朗于城西北楼引侯景部众登城,永安侯萧确力战,不能击退,于是闯进后宫,启奏皇上说:“城已陷。”皇上安卧不动,问:“还能一战吗?”回答:“不能。”皇上叹息说:“天下由我所得,又从我手中失去,又有何恨!”然后对萧确说:“你快走,告诉你父亲,不要以二宫为念。”并派他慰劳在外诸军。
过了一会儿,侯景派王伟入文德殿谒见,皇上命掀起门帘,打开户们,引王伟入见,王伟拜呈侯景奏章,称:“为奸佞所蔽,领众入朝,惊动圣躬,如今在宫门前待罪。”皇上问:“侯景何在?可召来。”侯景入见于太极东堂,以甲士五百人自卫。侯景在殿下叩头,典仪引他坐在三公席位。皇上神色不变,问到:“你在军中日久,是不是很辛苦!”侯景不敢仰视,汗流满面。皇上又问:“你是哪个州的人,敢到这里来,妻子儿女还在北方吗?”侯景还是说不出话。任约在旁边代他回答说:“臣的妻子都被高氏所屠杀,唯以一身归陛下。”皇上又问:“初渡江有几人?”侯景说:“一千人。”“围台城几人?”答:“十万。”“如今有几人?”答:“率土之内,全都归我。”皇上低头不言。
侯景又到永福省见太子,太子也面无惧容。侍卫都惊散,唯有中庶子徐摛,通事舍人、陈郡人殷不害侍奉在侧。徐摛对侯景说:“侯王当以礼见,怎能如此!”侯景于是跪拜。太子与他说话,他又不能回答。
侯景退下,对他的厢公(侯景的亲贵官员称左右厢公)王僧贵说:“我经常跨鞍对阵,刀箭交下,而意气安缓,了无惧心。如今见萧公,让人震慑,这岂不是天威难犯!我不可以再见他们。”于是撤除全部两宫侍卫,纵兵抢掠皇帝乘舆、服御、宫女,全部抢光。逮捕朝士、王侯,关押在永福省,命王伟守武德殿,于子悦屯驻太极东堂。矫诏大赦,加授自己为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建康士民逃难四出。太子洗马萧允到了京口,留下来不再前行,说:“死生有命,如何可逃!祸之所来,皆生于利;我不求利,祸从何生!”
三月十四日,侯景派石城公萧大款以诏书下令城外援军解散。柳仲礼召诸将商议,邵陵王萧纶说:“今日之事,全由将军做主。”柳仲礼两眼怔怔的看着他,不发一言。裴之高、王僧辩说:“将军拥众百万,致宫阙沦没,正当悉力决战,何必多言!”柳仲礼竟还是不说话,诸军于是各自拔营撤退,回自己基地。南兗州刺史、临成公萧大连,湘东世子萧方等,鄱阳世子萧嗣,北兗州刺史、湘潭侯萧退,吴郡太守袁君正,晋陵太守陆经等各还本镇。袁君正,是袁昂之子。邵陵王萧纶奔往会稽。柳仲礼及弟弟柳敬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都开营投降,军士无不叹愤。柳仲礼等入城,先拜侯景,然后见皇上;皇上不和他说话。柳仲礼见父亲柳津,柳津恸哭说:“你不是我的儿子,何必相见!”湘东王萧绎派全威将军、会稽人王琳送米二十万石以供应勤王军,到了姑孰,听闻宫城陷落,将米沉入江中,返还。
侯景命令烧宫城内积尸,病重没死的,也聚在一起焚为灰烬。
三月十五日,皇帝下诏,各地征将军、镇将军、州牧、郡守可各回本任。侯景留下柳敬礼、羊鸦仁,而派柳仲礼回司州,王僧辩回竟陵。当初,临贺王萧正德与侯景约定,平城之日,不能留下皇上和太子性命。等到宫城打开,萧正德率众挥刀欲入,侯景先派他的人守门,所以萧正德不能进入。侯景又任命萧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百官全部恢复旧职。萧正德入宫见皇上,跪拜哭泣。皇上说:“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华杉曰:
萧衍的话,引用自《诗经》,哭泣又哭泣,后悔怎么来得及。这算是对他们所有人的总结了,全是一群无耻混蛋,而且无能,被一个更无耻更混蛋,但是并不无能的侯景玩弄于鼓掌。
侯景见了皇上和太子说不出话,那是臣子在天子面前的自卑感,天威难犯。心里已经知道自己赢了,生理上的条件反射还调整不过来。柳仲礼也说不出话,是一种意志力和行动力的彻底丧失,魂飞魄散,行尸走肉,也失去生理上的行为反射能力了。这种人,这种情况,也时常可以见到,所谓窝囊废,但是他做了主将,帝国的命运也就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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