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喜欢一个男生,方便起见就称呼他ZD吧。
ZD大高个儿,篮球中锋,成绩好,人很温和,话不多,看起来有些腼腆。最好玩的是他那笔字,全是规规矩矩一笔一画写的,但每一个都向左倾斜,字库里面斜体字似的。
我打小起写字就爱连笔,最受不了横平竖直的宋体字或正楷,心想要那样写字作业肯定写不完。后来看了ZD的字,心里便隐隐有点儿嫌弃的意思。
一来觉得反差太大,堂堂一米八三的男子汉,字不仅小,还这么拘谨,龙飞凤舞要求是高了点,大大方方总该做到吧;二来还是小孩子心性,要不就是叛逆期还没结束,要不就是小女生的浪漫主义天性作祟,总觉得放荡不羁的坏小子比老老实实的乖宝宝更有吸引力。
这桩往事本身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戏剧冲突。不过就是不经意间相视一笑的慌张和脸红。课间传过几张小纸条,内容都相当纯洁。再有就是遇上周围同学起哄和开玩笑,尴尬和象征性的恼怒也掩盖不了心底深处的窃喜,那种感觉,介乎晚春的灿烂和初夏的凉爽之间,委实很美好。
故事的结局有些仓促。高考结束,我们在同一个城市不同的大学。一开始每周相约几个老朋友到彼此学校串串门。后来各自都有了新的社交圈,周末各忙各的也很热闹。再后来联系渐渐少了。直到有一天ZD电话里语气不像从前那样自然,含糊不清地说他新认识了室友的一个老同学,昨天一起去爬山了,那个女生人也很好……
几天后ZD寄了一封长信给我,大概说了抱歉,还有对高中的怀念,细节我已记不清了。坦率地讲,当时我都不太有心情琢磨他字里行间想表达什么。我有猜测,有怀疑,我鸵鸟心态,我根本就不想让他的白纸黑字坐实了我的忐忑不安。我不会忘记看信时心跳得有多快,一目十行,当最后一句煽情且刺眼的“你将永远在我心底占据非常独特的一角”出现时,我手抖得厉害,那薄薄的几张破纸无论撕得怎么碎都不能缓解我心底的痛。
草坪上,碎纸屑撒落一地,像好多白蝴蝶的翅膀被扯碎了。我一路狂奔逃回宿舍。那天下午,我约关系最好的舍友去徒步,带着啤酒、烧鸡和鸭脖,沿江滩走了好远好远,直走到灯火辉煌,脚步踉跄。后来的情节也很平常,删除联系方式,退还东西,烧了以前保留的信件和小纸条。这一篇也就翻过去了。
初恋夭折,原本没必要大张旗鼓的悼念一番。只是今晚,一则短视频讲“字如其人”,让我忆起了故人。
我起先并不喜欢ZD的字,后来却十分在意,起因是语文总复习。老师整理了一本《常见古诗词》,要求我们每日熟读并默写,我那本丢了。古诗词都不难,丢了损失不大,问题是老师为人古板,对学生学习习惯啥的要求极严,士兵还没上前线呢,先把枪丢了,这性质就很恶劣了。说我一点不着急那是假的,我虽脸厚,到底是女生。
这个担心前后只持续了一天。第二天早自习,推开课桌就看到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本手抄版《常见古诗词》,纯白的A4纸,单面32页,碳素墨水,字迹工整,一笔不乱,整齐的斜体字,很清爽很漂亮,像极他腼腆的笑颜。
我们后来再未联系再未见面。他大学毕业后参加公务员考试,入职天津。我在浙江落地生根。我们都不善于维护跟过去同学的关系,所以直接联系断了,间接联系也全断了。当时年少气盛,自尊心受损之余曾负气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看来是做到了。或许这样也不错,相忘于江湖是每个曾经美好过的故事最好的归宿。
时间不语,到底疗好了伤痛。我早已不再耿耿于怀,像个青涩无知的少女一样,懊恼先说“再见”的那个人不是我。
很感谢ZD,在那段压力山大的时光,在我既无美丽外表又无有趣灵魂的黯淡自卑的青葱岁月,带给我感动和欣喜,让我每每回忆往事,也觉得青春好美,心里便时常流淌着一首歌,年轻的我们轻舞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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