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长大需要一个过程,其实在我看来,长大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岁或者六岁,记不清了,因为一些不得而知的神秘原因,我从记事起就在福利院里生活,我现在已经六十岁了,我五六岁的时候也就是五十四年前,福利院里孩子很多,各种年龄段都有,我们被分成三个班,每个班大概十几个孩子,我那时候还没有数字的概念,每个班有两个阿姨,阿姨主要就是给我们送来吃的,把我们的脏衣服变干净,但从来不会陪我们玩,也不会抱我们。有时候还会有一些陌生的人,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以施舍的姿态给我们一些玩具、衣服等,拿了玩具或者衣服的孩子就会被抱起来,有时候还会有一个湿乎乎虚假透顶的吻,虽然那个大嘴唇子上丝毫没有我想要的温度,但我仍然不由自主的开心。不过开心过后我会陷入深深地自责和不安,我后悔自己那么容易就被收买,但同时又渴望被再次拥入怀中,哪怕是个陌生人,哪怕是以施舍的姿态,哪怕是个虚假透顶的吻。
福利院是被一圈铁栅栏包围,因为外出的机会很少,多数时间我们都只能透过栅栏之间的缝隙张望外面的世界。和我一个班有个小男孩叫建设,比我大两岁,阿姨让我叫他哥哥,每次吃饭的时候,建设都要挨着我,他老是问我,玉米饼吃的完吗?豆腐汤喝的完吗,我知道他的意思,他饭量大,不够吃,想蹭我的,我偏不让他得逞,每次都用最快的速度把碗里的饭舔干净,然后盯着看他失望的眼神,可是他好像也无所谓,所以每次都是我失望。建设是我在福利院里最好的朋友, 。我的一起挖蚯蚓,抓蜻蜓,一起去厨房偷饼子,一起画画,背古诗,一起往女孩子的被子里放虫子。记忆里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都有他的影子。有一天我和建设都扒着栅栏往外看,一个骑自行车的大人后座上驮着一个小女孩,和我差不多,俩人说说笑笑朝我们这边骑过来。忽然从马路另一侧飞奔过来一匹受惊的马,不偏不倚刚好撞到自行车上,小女孩被甩出很远,头重重的撞到地上,男人摔倒后立刻爬起来一瘸一拐朝小女孩跑去,在抱起小女孩的那一刻,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我和建设从此以后再也不去栅栏附近,关于那天的事也没有再提起,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不问我玉米饼吃完了没有,仿佛我们之间的那道友谊之墙也随着那辆自行车的倒下而坍塌了。一年以后我被一户人家领养了。我的养父是一名工人,养母是一个医生。他们对我很好,只是家里有一个房间一直上着锁,养母说家里的其他地方我都可以去,唯独这个房间不可以。我曾试图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翻找钥匙,未果,用钳子螺丝刀撬锁,未果,我也曾试图从外部破窗进入,无奈六楼,只好放弃。我对这个房间的好奇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房间的门居然虚掩着,里面开着灯,有养父说话的声音和养母轻轻的啜泣。我悄悄的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面看,第一眼就看到一张很大的黑框照片挂在墙上,我的心跳的厉害,我想快点离开,可是双手双脚都变得僵硬不听使唤,我仿佛又回到一年前的那个下午,我和建设在院子里玩弹弓,我和他打赌谁能打到马路对面拴在树上的那匹马,谁的午饭就给对方。建设卯足了劲,一块石头飞出去,打偏了,到我了,我把早上在垃圾桶里翻出的枕头放在弹弓上,使出全身力气,针头准确无误的命中马的眼睛,马挣断缰绳顺着马路飞奔,就在这时,我看到照片上的小女孩坐在养父的自行车后面,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