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

    小时候朦朦胧听养父说爷爷是地主。那时候他有条船开往各地做贸易，挺赚钱。爷爷娶了五房女人。第五房现在还健在，她二十多岁守寡。今年九十多岁了。爷爷风光无限的时候被批斗。财产全部被没收了，人被关进劳改农场，后来死在农场尸骨无踪。养父几兄弟后来把附近的山翻遍也沒找着爷爷的尸骨。几房女人后来因受不了变故打击气急攻心相继离世。养父家家破人亡。他们因为地主成份在村里也成了众人之矢，没人敢嫁。大伯有大志本来要到苏联留学，因为家庭成份被逐回家，一生郁郁不得志。以前订婚的女子退婚，他无奈转娶了丧夫的伯母。带来两个女儿成了我堂妹。我们后来一起玩耍打闹。大伯的学识注定他婚姻的悲剧。他和伯母没共同语言，到老了甚至仇人一样分居。  养父四兄弟命运一样娶已婚妇女，都带来一堆儿女。养父娶了我二十六岁的妈妈。带来我们仨。他大妈妈十二年。妈妈七岁丧父后被外婆转嫁他人，她被五舅收留。她是五舅家的小佣人。承担所有的家务。舅舅生的五个孩子由她背大。生最小孩子的夜晚舅舅叫她去喊接生婆。那晚月初，山上膝黑巴喳，野狼在远处嚎叫。妈妈怕得要命，她要淌过一条小河才能到接生婆家。对黑充满恐惧的妈妈边哭泣着边双手捋着裤脚淌过冰冷的河。她才十岁，在没有人疼爰的日子独自坚强。妈妈有次曾跟外婆去过养父家，红薯蒸熟了，饿极的妈妈伸小手去拿一个，不曾想一旁的养父用烫烫的锅盖压住她稚嫩的手，妈妈尖叫着缩回小手，滚烫的蒸气刹时把妈妈的小手煨伤。妈妈惊恐的望着残忍的养父，心里满是痛。一旁的外婆不敢吭声。妈妈只好回到舅舅家。熬了几年后妈妈十七岁就有媒人提亲了，舅舅拦着不让嫁。妈妈对知识充满热爱，舅舅却百般阻挠她上学。失学成她心中永远的痛。我的爸爸是知青，小学校长。妈妈被他儒雅博学的人品吸引坚持要嫁给他。舅舅一气之下把妈妈驱逐出家。妈妈就义无反顾的跟着爸爸。嫁给爸爸妈妈才知道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时日无多，无奈生米煮成熟饭了。妈妈十八岁生了我，二十岁诞下妹妹。三年后生下龙弟。在弟弟满月的时候爸妈准备酒菜宴请客人。就在那晚上爸爸长睡不醒。那年他三十六岁。我一生残忍的 记忆是屋前山坡摆满了哀悼爸爸的花圈。妈妈才二十四岁就失去刚温暖她心的男人。我忘不了妈妈伏在爸爸僵硬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的绝望。她哀嚎的烧完了父亲所有的遗物，包括爸爸的照片。我到现在也不记得爸爸的样子。

    妈妈是不想再婚的，她本被安排到学校饭堂工作，却因文盲无法成行。无奈她只能上山背木头又被撞了腰，半个月动弹不得。没药喝喝龙弟的尿治疗。那时我和弟妹吃的吃粗粮里只掺些盐。奶奶心疼劝她再嫁。奶奶也没有精力照顾我们仨。被养父虐过的妈妈对再婚心有余悸。她想不到自己的再婚之路来得如此之快。为了孩子不受伤害她多了份选择的责任心，五个伯父都不淮妈妈把㔫弟带走，妈妈死活拽着不让我们姐弟分开。妈妈给再找的对象开出的条件首先要接受我们仨才能接受她。很多人望而却步，只有养父答应抱着龙弟牵着妹妹带着我和妈妈回他的村庄。进村时被人指点谩骂着。但妈妈攥着我的手往前走……

  妈妈性格外向，口齿伶俐。她在能让气氛更加热烈。她还炒得一手好菜。村上人们有喜事酒宴都邀请妈妈参加。而家里有什么事，或生曰宴请、收稻子请人帮忙妈妈一呼百应。养父沒有这份凝聚力。他喜欢沉默做事。他就做妈妈身边的绿叶。养父和妈妈很少红脸。虽然妈妈常抱怨养父做人太憨厚老实，处事太多为人着想。大伯两次求养父给他换地建房，养父毫不犹豫換了。换完了大伯翻脸，嫌我家房子高挡他家风水。嫌我们的屋檐宽挡他的路。妈妈为这件事没少骂养父傻，他只是呵呵一笑而过。我们家最艰难的日子是养父砍柴伤了脚。弟弟又摔断了手。妈妈和养父从来不抱怨。妈妈还是象男人到山上背木头赚些钱。她养很多鸡和鸭。种很多菜。往往月已升上树梢我才听到妈妈把锄头跺在走廊角落的声音。妈妈在寒冬里手冻得通红坚持在水里洗些菜挑到集市上买赚钱。所以妈妈后来得了严重的风湿病。妈妈一次从外面捡回来一本漫画书，（三毛流浪记）那本张乐平先生的书温暖了我和弟妹的童年。我从那时开始对知识充满认知的好奇。养父脚稍好后接些木匝活做，每天刨钉敲凿的声音象音乐，康复的弟弟又趴在养父刨出满地的碎木屑里打滚。那时我们家里餐桌上只有罗卜干和野菜。家里虽难因为养父在而温馨。

    养父和妈妈的爱情我是在成年后才看清的。我二十岁离开家乡到了广东，还有妹妹同行。小弟刚上初中。妈妈捡回弃婴悔悔的事情一直瞒着我和妹妹。我是通过别人知道的。妈妈一辈子都在带孩子我不希望他们劳累。但是他俩坚持抱养。妈妈告诉我养父会把悔悔当亲生女儿的。事实上他们很用心呵护这个小女孩，弟弟也超疼她。悔悔乖巧可爱又懂事。非常的发愤读书。我和妹妹支持妈妈把打工的钱寄给父母补贴家用，供悔悔上大学。悔悔考上大学后也来我们工作的城市发展。逢年过节悔悔都驱车回家陪伴养父和妈妈。父母的生日她从不缺席。悔悔的亲生父母条件非常好，只是为生儿子才遗弃悔悔。后来想认亲，养父知道后也支持认亲，他和妈妈只求悔悔开心。悔悔她哭得好伤心，坚决不认亲。谁提她和谁翻脸。我终于懂得养父为什么那么爰妈妈了，源自妈妈用爱温暖了养父的心，她抱养悔悔是给养父一生无儿的温馨弥补。他们间既有惺惺相惜，也有知遇之恩。

    我们婚后需要妈妈帮忙带娃的时候，她就局促不安，来住着也在阳台上发呆南望。照看我女儿未满月她就闹着要回老家。她说家里稻子熟了养父忙不过来。或者说地里的菜老了要挑集市买，养父做不来这事。妈妈回家的借口一大堆。妹妹动手术叫她照顾她呆了十多天又回去了。

    物质横流的社会，在老家的养父还是纯粹朴守着他家园，保持他的本真与善良。妈妈却变了。她贪玩，她喜欢看人打牌赌博。爸爸包揽了所有家务，饭菜端上桌了养父才叫她回来吃饭。我们打电话回去守在电话旁的一定是我养父。问养父我妈呢？他说去村口玩了。妈妈最给我添堵是在赌桌输了三千元。养父焦急的让我帮还上，不然得付高利息。我气又无奈。我对养父说你不能这样宠妈妈。赌博违法。养父说好。我后来打电话还是找不到妈妈。养父说她去打牌了。偶尔几次妈妈胃病犯了住院了，养父每天给她送饭照顾她。去年某月的一天我那西餐经理的弟说请我吃饭。面对美食我胃口挺好的。弟弟坐到我旁边聊天。他话题一转说你知道吗？妈妈被拘留十五天。我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怎么可能呢？是的。现在抓赌挺严。她在赌场观看。龙弟说。我才想起来我打妈妈无数次视频都自动挂断了，原来妈妈蹲大牢呢。“妈妈可以不要这样任性。”“不担心，妈妈今天出狱了。国家教育。妈妈是可以拯救的。只是辛苦了爸爸为妈妈的事情奔波，要交罚款。”“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的。”“不想你们担心，我和悔悔、爸爸三个人担心受怕了半个月，怕妈妈熬不住。现在好了。”“妈妈好任性。”“姐姐不要生气，事情已经过去了。爸爸都沒怪过妈妈。那是妈妈唯一喜欢的娱乐。”弟弟说。我的天，这么严重的事情居然被他们轻描淡写的化解，他们都包容妈妈的胡闹和折腾。这些年所有人都说妈妈错的时候养父却永远支持她是对的。养父、妈妈你们不可以这样彼此甜腻包容的，爰到宠溺，爱到骨子里去，眼里辨不清是非和对错。虽然是柴米油盐的粗糙日子你们却过成了精。如果妈妈随我父亲可能会蜕变成知识女性，被很好的保护着，传统而优雅。可是随养父粗糙生活里她就这样真情流露和我行我素。我的养父也是，遇到我的妈妈，他让卑微的爱情开出甜蜜的花。我们和养父、悔悔都沒有血缘关系，但是爱的维系让我们超出血缘的情深。我们幸福是因为妈妈嫁给了爰情，我们一直有妈妈的保护。选择了养父又是妈妈的致胜法宝。比起她对我们的爱，妈妈的错微不足道。嘿嘿，我任性又可爱的妈妈，我那不辨是非的糊涂爸爸。你们是春天爱情组合。时光极速滑翔，爸妈和我们各自两端，节日快乐！微信群开始抢红包……爸爸妈妈来个幸福同框，视频啦视频啦……爸妈把脑袋顶一处，双双脸上的嘴咧开笑，眼睛脒成一条缝……致敬爱情最美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