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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双 香港中文大学 报道作品-1

徐双 香港中文大学 报道作品-1

作者: 双黄蛋双马尾 | 来源:发表于2017-09-25 13:45 被阅读0次

人物|格非:我们不断试图回到已失去的故乡

文/徐双


简介:11月6日深圳读书论坛,格非在名为《重返归乡之路》的讲座中,与读者一起寻找国人失落的精神家园。

11月6日,格非做客深圳读书论坛,为读者带来题为《重返归乡之路》的讲座。在深圳这样一座年轻的移民城市讲“归乡”,令文学与现实发生了微妙的偶合。

格非,1964年生于江苏,著名学者、作家。著有《迷舟》《相遇》等中短篇小说四十余篇,长篇小说《欲望的旗帜》《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等。其中,《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并称为“江南三部曲”,于2015年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另一方面,身为清华大学文学教授的他主讲写作、小说叙事学、伯格曼与欧洲电影等课程,对中国古典小说亦有研究。两个钟头的演讲一气呵成、环环相扣,年过半百的格非几无倦色,引领人们在文学和哲学中追溯“故乡”的概念。

失去的乐土,被撕裂的人

“中国的乡村从一定概念上、一定意义上来说正在结束。”几千年的乡村文明逐渐瓦解,背井离乡的人离开的不仅仅是土地,更是能够给予他们安宁与幸福的精神桃花源。

这一进程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就开始了。格非回忆起童年,母亲近乎偏执地不断要回到故乡,永远处在不安定中。在母亲的叙述里,唯有故乡是鱼米之乡,拥有一切美好的世故人情。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很快她又会回来。这种现象在少年时期的格非身上重演,16岁他一次来到上海,对一个现代化的城市感到恐惧。格非不断折返故乡,把回家看做一个“巨大的节日”。可是渐渐地,他开始抗拒回去:“我发现农村已经凋敝到一个程度,面目全非,不再是一块飞地、一块可以寄托我们梦想的地方。”城乡一体化正在让中国乡村的价值系统变得单一,乡邻旧识生存在痛苦与纠结中。这使格非意识到自己和母亲归乡举动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是对于现实境况的强烈不安。

回到故乡,仿佛一切在异乡的烦恼与困惑都能烟消云散。可是当故乡坍塌,人们通过“怀乡”来回到不可能的故乡——从文化上来重新寻找。这种归乡意图在西方文学中亦有渊源,《奥德赛》的主人公奥德修斯一次次返还故乡,因为古希腊是欧洲文明的精神故乡;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艺术,对古希腊文化重新认定。按照德国诗人诺瓦利斯的说法,哲学产生于思乡。“敏感的人类对现实生活感到不舒适,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遥远的古代“、一个“文化上的故乡”。人与故乡不再是一个整体,出现了某种“永恒的撕裂”,需要哲学思考加以弥合。所以在文学史上,西方人不断地回到古希腊,中国人不断回到三代(夏、商、周),因为“我们需要建立一个乌托邦,一个事实上在人类社会里面不可能存在的乐土。”正因为我们永远失去了一个一切美好所在的精神庇护所,所以才要不断地“回去”。

现代小说里的返乡之路

格非指出,小说其实是十七世纪左右才出现的概念,不同于故事在民间不断被流传改写、结局圆满等特性,小说是一个作者在自己的书房里写作,把他的苦恼、疑惑一股脑地端给别人——格非援引德国学者本雅明的论述,说“小说来源于人类对于自身的处境无能为力”。所有被称为小说的作品,都已经回不到那个“故乡”去了。所以,现代小说也是思乡的产物。

反观中国,到了现代,西方小说的观念传入中国,一个非常特殊的类型——乡土小说出现了。它源于城市与乡村之间日益鲜明的鸿沟。乡土小说从1949年以后日益大众化,从莫言作品到格非的《望春风》,都是乡土小说。而今天,当城市化进一步铺向乡村,很可能“中国乡村概念要面临终结”:“城市化全盘接受了西方的城市观念,这不仅反对中国的乡村,同时反对中国的城市。没有人能够感受到过去的北平、南京、杭州是什么样的,它们都在被今天的新的城市化概念所取代。”

面对发生根本性改变的现实,重新建立文化上的认同、回到文化上的故乡,是现代小说一直在探索的事。与简单的心灵疗愈不同,格非指出,现代小说不帮人解决难题,而是把难题交给你。但就在这种烦恼的状态中,现代小说令人“真实地了解你的处境,不管这个处境多么严峻;促使你跟作家一样,开始反思你自己的生活。”这就是现代小说的功能。

格非特别提到鲁迅,指出他和其他乡土小说作家的立场不同——鲁迅从未描摹过一种田园牧歌式的乡村,因为他意识到那“只不过是在一种新的现实紧张关系之下所制造出来的幻觉”。要建立一个美好的社会必须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而不是想象一个把当时社会矛盾全部掩盖的、唯美的中国乡村。批判的写作,是鲁迅开给怀乡的解药。

当今中国的年轻人也正经历着某种全新的与故乡断裂的痛苦。这种理想与现实的冲突集中体现在深圳——这片市场经济的试验田,外来者构成了人口的绝大部分——离乡,漂泊,返乡,经历剧变……在这里成为一种普遍经验。

对于一些深圳人的“回不去、留不下”,格非说:“幸好或者说不幸我是一个作家,我关注的是精神问题。”社会学家和政府官员可以通过数据去了解深圳,而格非坚信深圳的文学可以反映深圳人的处境。担任过几年打工文学的评委,格非对深圳的打工文学有着深刻的印象,认为它们能够直接反映来到新兴城市的打工者内心的状态,“他们的感受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对中国现实状况的判断。”

在答读者问中,格非总结道:文学创作帮助我们反省现在的处境。在想象世界里,在笔下建立一个高于现实的存在。文学里最美妙的东西是对于现实生活的超越性的部分。另一方面,文学帮助我们变得强大,让我们有清醒的认识,去面对俗世生活的烦恼。文学就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帮助着我们。

或许,它也能带领我们重返精神上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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