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武松在景阳冈打死了老虎,又在阳谷县做了都头。又过了三二日,那一日,武松走出县前来闲玩,只听得背後一个人叫声:“武都头,你今日发迹了,如何不看觑我则个?”武松回头来看了,叫声:“阿呀!你如何却在这里?”扑翻身便拜。那人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武松的嫡亲哥哥武大郎。武松拜罢,说道:“一年有余不见哥哥,如何却在这里?”武大道:“二哥,你去了许多时,如何不寄封书来与我?我又怨你,又想你。”(一句又怨你,又想你,像不像年迈的老父亲对爱闯祸的孩子的那种抱怨,又爱又恨。对于武松来说,在他乡意外的遇见了自己亲哥哥,简直所有的好事都碰到一起了)
突然遇到哥哥,惊喜不惊喜原来武大与武松是一母所生两个。武松身长八尺,一貌堂堂;浑身上下有千百斤气力——不恁地,如何打得那个猛虎?这武大郎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一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儿不嫌母丑,武大郎长得再挫,也是武松最亲的亲人)那清河县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娘家姓潘,小名唤做金莲;年方二十馀岁,颇有些颜色。因为那个大户要缠他,这女使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依从。那个大户以此记恨於心,却倒陪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
(从这段文字,我们可以得到很多信息,小潘长得很漂亮,虽然是弱女子但是性格很刚烈,张大户骚扰她,她不愿意沦为玩物,不惜采用告诉张大户他老婆这样比较激烈的方式来反抗。这种激烈的反抗方式,导致了张大户很卑鄙龌龊打击,倒赔嫁妆,没要一分彩礼,把她嫁给了长得丑陋又矮小的武大郎。“得不到的,就毁掉”,张大户可以说是极端的小人。同时也说明了当时的社会,对底层的人们极端不友好,活生生的一个人,象一件物品一样给送出去了。)
原来王祖贤演过潘金莲原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猥琐,不会风流;他倒无般不好,为头的爱偷汉子。那武大是个懦弱本分人,被这一班人不时间在门前叫道:“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因此,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
(施耐庵写书,分为明暗两种话,我们不要被他骗过了,明面上说潘金莲爱偷汉子,但是实际上她有没有呢?咱们听话不能只听表面,而是要看行动,其实之前都没有,而且还是很贞烈的,她其实内心很高傲的。嫁给武大郎之后,她感觉象掉入了千年冰窖,人生已经毫无希望了,好在武大郎至少还能养活她,如果不出意外,也就这样心如死灰的过一辈子了。更过分的是,一帮无赖在门前叫道:“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不知是不是张大户指使的。我们知道,女性一般都是比较爱面子的,很容易被言语所挑唆,天天听到这些话,心里得憋了多大的气啊)
偷偷往外望武大郎接了担儿入去便出来道:“二哥,入屋里来和你嫂嫂相见。”武松揭起帘子,入进里面,与那妇人相见。武大说道:“大嫂,原来景阳冈上打死大虫、新充做都头的正是我这兄弟。”那妇人叉手向前道:“叔叔万福。”武松道:“嫂嫂请坐。”武松当下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武松很懂礼数,而且很重礼数,父母不在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而且是他哥哥把他养大的,所以当时礼节不能废)
那妇人向前扶住武松,道:“叔叔,折杀奴家!”武松道:“嫂嫂受礼。”(潘金莲不了解武松对哥哥那份深厚感情,所以有些意外,吃了一惊)那妇人道:“奴家听得间壁王干娘说,‘有个打虎的好汉迎到县前来,’要奴家同去看一看。不想去得迟了,赶不上,不曾看见。原来却是叔叔。且请叔叔到楼上去坐。”
三个人同到楼上坐了。那妇人看着武大,道:“我陪侍着叔叔坐地。你去安排些酒食来管待叔叔。”武大应道:“最好——二哥,你且坐一坐,我便来也。”(古时一般家里都讲究女主内,准备酒食不是应该女主人去吗?这个细节体现了武大郎在家的地位,潘金莲有怨气,武大郎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所以不惜委曲求全,来维系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而潘金莲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把武大郎指使得团团转)
武大下楼去了。那妇人在楼上看了武松这表人物,自心里寻思道:“武松与他是嫡亲一母兄弟,他又生得这般长大。我嫁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了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不像人,七分倒似鬼,我直恁地晦气!据着武松,大虫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气力。说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来我家里住?不想这段姻缘却在这里!……”(如果说小潘的心已经如同枯木,那么仪表堂堂的武松的到来,就好像一个火星,让她心里开始燃起熊熊大火)
那妇人脸上堆下笑来问武松道:“叔叔,来这里几日了?”武松答道:“到此间十数日了。”妇人道:“叔叔,在那里安歇?”(看似闲话,其实心有主张)武松道:“胡乱权在县衙里安歇。”那妇人道:“叔叔,恁地时却不便当。”武松道:“独自一身,容易料理。早晚自有土兵服侍。”妇人道:“那等人服侍叔叔,怎地顾管得到。何不搬来家里住?早晚要些汤水吃时,奴家亲自安排与叔叔吃,不强似这夥腌臜人?叔叔便吃口清汤也放心得下。”武松道:“深谢嫂嫂。”(小潘心思很细密,在不经意之间已经把事情往她所希望的方向带了)
哥嫂那妇人道:“莫不别处有婶婶。可取来厮会也好。”(弄清楚有没有竞争对手)武松道:“武二并不曾婚娶。”妇人又问道:“叔叔,青春多少?”武松道:“武二二十五岁。”那妇人道:“长奴三岁。叔叔,今番从那里来?”武松道:“在沧州住了一年有馀,只想哥哥在清河县住,不想却搬在这里。”(小潘其实是个狠角色,随便闲聊,就把武松的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而且解决了最重要的问题,让武松来家里住。当然武松还蒙在鼓里,哪里想到这么多心思)。
武松谢了,收拾行李铺盖。有那新制的衣服并前者赏赐的物件,叫个土兵挑了,武松引到哥哥家里。那妇人见了,却比半夜里拾金宝的一般欢喜,堆下笑来。武大叫个木匠,就楼下整了一间房,铺下一张床,里面放一条桌子,安两个杌子,一个火炉。武松先把行李安顿了,分付土兵自回去,当晚就哥嫂家里歇卧。
女为悦己者容次日早起,那妇人慌忙起来烧洗面汤,舀漱口水,(最难消受美人恩)叫武松洗漱了口面,裹了巾帻,出门去县里画卯。那妇人道:“叔叔,画了卯,早些个归来吃饭,休去别处吃。”武松道:“便来也。”迳去县里画了卯,伺候了一早晨,回到家里。那妇人洗手剔甲,齐齐整整,安排下饭食。三口儿共桌儿吃,武松吃了饭,那妇人双手捧一盏茶递与武松吃。武松道:“教嫂嫂生受,武松寝食不安。县里拨一个土兵来使唤。”那妇人连声叫道:“叔叔,却怎地这般见外?自家的骨肉,又不服侍了别人。便拨一个土兵使用,这厮上锅上灶也不乾净,奴眼里也看不得这等人。”武松道:“恁地时,却生受嫂嫂。”(武松很注重亲情,哥嫂是仅有的亲人了,无法拒绝)
话休絮烦。自从武松搬将家里来,取些银子与武大,教买饼馓茶果,请邻舍吃茶。众邻舍斗分子来与武松人情,武大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话下。(武松每到一个地方,总是能把人情做到位)
过了数日,武松取出一匹彩色段子与嫂嫂做衣裳。那妇人笑嘻嘻道:“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送者和受者心态完全不一样,看到这里笔者也忍不住黯然,如果时间只停留在这里,多好)
武松自此只在哥哥家里宿歇。武大依前上街挑卖炊饼。武松每日自去县里画卯,承应差使。不论归迟归早,那妇人顿羹顿饭,欢天喜地(一个欢天喜地,隐含多少心酸),服侍武松,武松倒过意不去。那妇人常把些言语来撩拨他,武松是个硬心直汉,却不见怪。
(潘金莲以为嫁给武大郎之后,人生已经毫无希望,只能如同枯木一样得过且过了。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个一位相貌堂堂荷尔蒙爆棚的小叔子,内心的那种情欲一下被勾起来了,甚至有些失态,有些不管不顾。有些朋友看到这里,有些埋怨武松,嫂子有点热情过头了,他难道看不出来吗?为什么不早点回避?还送缎子,是不是有点暧昧?
考察武松的心里,其实有点错怪他了。一般男性和女性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女性一般重情,男性一般重义,这是长期以来生物进化留下来的痕迹。因为之前一般是女主内,情是维系家庭关系的纽带,而男性一般在外打拼,义是维系社会关系的纽带,一个男性最怕别人说他没义气。所以这种差异,也常常让男女之间误会,男性会觉得女性天天卿卿我我,腻歪,女性会觉得男性在外面讲义气,很傻,又比较不懂感情。
了解了这种差异,在相处的时候,就能相互尊重,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武松是用一个义字来看待嫂嫂的行为的,给嫂嫂做衣服,在他看来和请街坊邻居吃饭,没什么区别,而小潘沉湎在爱情的幻想中,已经自己入戏了,这就是后来酿成悲剧的原因。武松在江湖上漂泊了1年多,受尽冷眼,现在终于找到了一种家的感觉,所以他很受用,但是他享受的是一种亲情,而没有想别的太多。谁知道,危机已经开始露出了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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