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害怕吗?”老人的目光投向孩子,他正在瑟瑟发抖。
“家人呢,都死了吗?”老人慢慢挪到孩子面前,他的语气很柔和,像是一个慈爱的爷爷。
孩子的眼中噙着泪,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他望着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真可怜,”老人显出怜悯的神情,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老人就这样带着孩子离开了酒馆,孩子仍是脏兮兮的,一边走着,一边啃着面包。
街道的天空被大团大团的黑雾笼罩,几只乌鸦盘旋而下,争抢横七竖八的死尸,他们被啄食得残缺不堪,血肉泛着腐烂的气息。乌鸦争抢着,撕扯着同类的羽毛和血肉,发出很凄厉的叫声。
剩余的人类在逃窜着,向着不同方向逃窜着,他们没有明确的方向,只想离开人群,去向一个安静安全的角落,但惶恐不安的气氛已经在整座城市中蔓延,人们相撞,汇成不同的人群,人潮,踩踏声,谩骂声,响成一片。
老人带着孩子从人群当中走过,他的神情很平静,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孩子一只手死死拽着老人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没有了面包,只好那么空空地荡着。他们来到一家服装店的门前,里面发出了诡异的笑声,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挥舞着大片大片色彩艳丽的衣服,哈哈大笑。
“哈哈,好啊,现在都是我的啦!哈哈,一切都是我的啦!”他笑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砰!”一声清脆的响声将孩子拉回了现实。
“似乎有风吹进来。”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应该是把瓶子或者罐子吹倒了。”
“应该是前主人留下的,他总是喜欢瞎折腾。”孩子道。
“你认识这里的主人?”我问。
“当然,是一个很讨厌的人,”孩子似乎陷入了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他中等身材,驼着个背,又干又瘦,活像个肺痨鬼。”
“特别是那双眼睛,太可怕了,总是在四处地瞎寻摸,我曾经看到他抓起过一只老鼠,死死地盯着,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他发现了我,突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便跑到巷子里去了。”
“看上去不大好打交道。”
“恩,先生也是这样认为的,我想说不定这场鼠疫就是他引起的,他拿着他那根又尖又硬的针管往老鼠身上注射了什么东西,于是老鼠就感染上了病毒,最后,他把整座城市的人都害了!”孩子愤愤地说着,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我有些不解。
“天知道,他就是个疯子,谁能知道疯子的脑子里会想些什么?”
“那他后来呢?怎样了呢?”我接着问。
“怎样,听说是逃跑了。”孩子仍是怒火不息:“这种人真应该千刀万剐!”
黑暗之中,总是会忘记时间的流逝,我们仔细留神着屋外的动静,由急促,喧闹转为凌乱,细微,逐渐地,声音渐渐消失不见。
孩子打了个呵欠,示意我不要出声,轻步走出屋子,探头探脑地打量了一阵,说了声:“走吧。”
我走出门,发现天已经微微泛起了黑光,夜已经降临了,看上去七、八点钟的样子。
夜晚的街道人烟稀少,我们一直向前走去,目的地很明显,是那所教堂。
我看到孩子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脚步也越发沉重,每一步都像是重重地踏在他的心脏上,刚从便利店离开时,他也是一样的表情。
“陆离......”
“怎么?”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圣歌重新在耳边响起,曲调中透着庄严与神圣,那是一种流淌着浪漫的温暖。
“食我的血,那是给予你们的事物;饮我的血,那是最鲜艳的葡萄酒......”
歌中似乎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讲一个男人的,他的形象在我记忆中十分模糊,但应该是个善良的人。
在歌声弥漫的教堂中,慈善会的人们神情庄严肃穆,排列整齐,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柔和的光充盈着整片教堂,照亮了每一张苍白的脸。
我们匆匆走进,站在队伍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起等待着一切的开始。
终于,答案揭晓了,正对着门口的另一侧,黑色的帷幕缓缓拉开,两个侍者躬身分开,从中间走出一位老者,他的胡子和头发通通花白了,脸庞却充满油光,是昨天的那个老人,慈善会的领袖,孩子口中的“先生”。
老人走上屋子正中的高台之上,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良久后,他正了正嗓音。
“开始吧。”
随着这句话落下,一个女子缓缓走到高台的旁边,她举起手中的编织袋,展示其中鼓鼓囊囊的物品,看来她今天的收获颇丰。
老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女子回归到队伍之中,紧接着走上来一个男子,身材高大,但却并没那么健壮,只是徒有骨架在支撑着,他的编织袋较女子又大了一圈。
老人微微露出一个微笑,表示赞许,与之相对,孩子眼中的神情却越发不安,他站在那里,身体在微微颤抖。
“下一个。”老人突然提高了声调,人群突然变得极为安静,过了很久,一个瘦小的身影才慢慢从人群中挪出来,他的脸色较之前的女子和男人都要更为苍白。
这明显是个成年人,但身体发育严重不良,就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般。
“克洛泽,你在犹豫什么,到我的面前来。”老人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克洛泽低垂着脑袋,脚步沉重地来到了老人的面前。
“你的收获如何呢,我的孩子。”老人的目光直射向这个瘦小的身影。
“额,先生,可能不太理想,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一个人,身体又不好,很难争过荒土台的那些人......”克洛泽嗫嚅着,尽量不与那双眼睛对视。
“哦,这也难免,那你的收获如何呢?”
克洛泽露出了很可怕的神情,像极了被猎鹰逼至绝境的猎物。
“原谅我吧,先生,我一无所获,我是个没用的废物。”他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看他哭得撕心裂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不久后,他再发不出声音了,老人终于再次开口。
“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你知道的吧。”
老人说完这话,示意两旁的侍者,二人很快把哭得脱力的克洛泽架起,脱去他的上衣,将他绑在了大厅正中的柱子上,那根柱子的颜色是鲜红的,被绑着的克洛泽仍在试图挣扎,口中喃喃着:“原谅我先生,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多时,一个装满了烧红煤炭的火盆已经摆在了克洛泽的面前,火光时快时慢地闪烁着,伴随着风声,呼呼作响。
“看啊,克洛泽,”老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手中已经拿起了一个烙铁。
“你看这些火焰燃烧得多么绚丽,”老人将烙铁探进炭火中,任火舌舔舐着烙铁的铁面,直至变得滚烫,炽红。
他的眼睛突然凝成两道尖利的缝隙,将烙铁直直刺向克洛泽的胸口。
“啊!”克洛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登时晕死了过去,他的胸口,印着一个焦黑的烙痕,咝咝地冒着白烟。
我惊异地睁大眼睛,这是惩罚吗,何至于如此严重,但周围的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只有那个孩子,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一点小小的惩罚还是有必要的。”老人语气轻松地重又走回高台,没有说下一个,而是脱口而出一个名字:“约翰。”
“啊!”孩子很小声地叫了一声,仿佛受惊的兔子,他勉强站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略俯下身,看着孩子,眼中凝固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现出些温柔的光泽。
“你怎么了约翰,你看上去很不安。”他的语气也柔和了很多,像是从高处陡然倾泻而下的水流回归了平坦的草原。
“我……”孩子嗫嚅着,老人的眼睛仍是盯着他。
“对不起……”孩子的声音大了些,应该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我没能完成任务,因为我……”老人脸上的肌肉动了动,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也难免。”他拍了拍孩子的肩,带他来到餐桌旁,那里摆放着一柄金色的壶。
“喝一杯吧,孩子,这也许会让你好受点儿。”老者倒出一杯红色的液体。
约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
“谢谢。”他有些虚弱地说。
老人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又厉声说道:“下一个。”
夜晚,教堂静悄悄的,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老人看来不是个善茬,孩子也很怕他,但他终究没有惩罚那孩子,是出于关爱,还是另有隐情?
我回想起刚到教堂时,那孩子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会是什么,我翻了个身,一股不安很快涌上心头。
“还是找那孩子问清楚的好,”我这样想着,提着一盏灯,来到了孩子的房间,刚到门口,却从房间里传开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是那个老人,这么晚了,他在这里做什么,我凑近了门边,想要听得仔细一些。
“对不起,先生,我真的办不到,他毕竟是我们的恩人。”是孩子的声音,带着哀求。
“我们供他吃住,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了,他也应该学会感恩。”老人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可是,可是……”孩子仍在犹豫。
“哦,如果太勉强的话,那就算了。”老人的语气慢慢温和了下去,似乎怕吓到孩子。
看来他们在商量关于我的事情,只是不知是什么事,看样子他们已经不打算讨论了,我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去。
正当我这样想着时,房门猛然被推开,露出了一双睁大的眼睛:“你都听到了吧。”
我一阵慌乱,油灯摔在了地上,火瞬间燃了起来,我连忙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
老人摇响了手中的铃铛,不同房间的门依次打开,数不尽的人从房间中冒了出来。
“抓住他。”随着老人一声令下,这些人就像见到猎物一般,朝我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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