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女孩家后面有一条铁路，能隔着窗子看见。窗子现在爬上了藤曼，好像镶了花边的相框。窗子还能正常开合，藤曼的枝条摇摆着张开来，就算被轴承拉扯开，他们也想尽量相互并拢。它们被铁轨上早已消失的呼啸声吓坏了。

这条铁路多年以前运行过。那时，铁路旁的房屋里住满了人，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那些窗子总是窗帘紧闭，窥不见里面的生活。

窗台上有很多漂亮的石头，女孩沿着铁路捡到的。一些晶莹剔透的月光石，雨花石，还有一些细碎的杂色水晶。在火车到达前的几分钟，这些漂亮的石头就会轻快的抖动起来，四处游走着，越来越肆无忌惮。然后掉落到桌面和地面，发出滚动和撞击的声响——这一切一切的发生，都在列车到达之前。

然后，列车来了。总是在日落之后，列车头和车灯一闪而过，窗户因为疾风而剧烈抖动。车里的世界仿佛连环画一般一闪而过。人们，各种各样的人们。他们居住在一个个小小的方格中，那些闪烁着白光的方格，那些方格在一瞬间之前都尚不存在，下一瞬间就会消逝。他们却活得那么多姿多彩。

女孩喜欢长久的凝视着通过的列车。

“快到房间那头去，不要过来。”

女孩灵巧的走到窗户边。

“不要看这边……宝贝，看看火车……”

女孩转过身，看向窗外。等待着那个缤彩纷呈的世界从窗外路过。

火车来了，呼啸着。遮蔽了母亲的痛哭。遮蔽了四处飞溅的碎玻璃，也遮蔽了男人的脚步。

女孩感到有人遮蔽了灯光。

她的衣领被扯起来。

“钱呢？你把钱藏在哪了。”

逆着灯光，男人的脸是被列车窗户里透出的光线照亮的。那些背靠着椅子安详睡着的面孔，从男人脸上一闪即逝，那张脸是一张模糊的脸。

妈妈抱住了男人的脚，往后拉扯。

“……不要伤害她……”

女孩的领口被松开。她仿佛在月球上跳舞，踮起脚尖落地。

每天晚上，那些小石头都会蹦跳到地面上。每个早上，女孩醒来的时候，妈妈都会坐在窗台边，看着空荡荡的铁路。阳光透过沾满水渍的玻璃投射在妈妈的脸上，脸颊和嘴角的伤口上，还有额头的淤青上。

妈妈转过头，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知什么时候起，列车不再往窗外通过了。

那些雨花石四散的掉落在地上，再也无人拾起。

不知怎么的，女孩觉得今天列车会来，会回来。

又一个啤酒瓶砸中了她，女孩颤抖了一下。

藤曼严严实实的把窗子遮固了起来，女孩用力推开的时候，一些枯老的藤曼断裂开来。

女孩翻出窗户。地面微微颤动着。是的，它回来了。

她看见漫天的繁星如雨般坠落，闪亮的颗粒在地面和枕木上跳动着。啊，是她收集的那些石头。

雨花石，月光石和水晶散发着荧光，逐渐铺满了地面。

来了，来了。

女孩跌跌撞撞的走到铁路中间。一列荧蓝色的火车朝她驶来，车前挂着两盏暖黄色的探照灯。

女孩听见鸣笛声。

然后她进入了列车之中。扑克牌，花生，瓜子和可乐从她的脸前呼啸而过。

一个人也没有。

她回过头，窗边，妈妈正微笑着。

风吹起了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