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过了几天晓瑜在数学课期间,又准备循着那个豁口逃遁去书店看书,结果悲惨地发现那个豁口周围都架起了围栏,没有办法突围出去。班里几个常逃课的男生痛苦抓狂,连连叫苦。
当然,她和数学老师最终还是和解了,总不能把对数学的厌恶迁移到老师身上,而老师也觉得虽然她的数学无可救药,但毕竟当一天他的学生,他就不能放弃。
相对于数学这种晓瑜避之唯恐不及的课程来说,有一门课却是她翘首期盼的,那就是劳动技术课,因为男女生的学习内容不同,所以分开教学,男生在班级听课,学的就是修理机器、刻章等等,女生在一楼的专用教室上课,学的是刺绣、针织等等女红。因为中考在即,这门课在初三下半年迎来了最后一堂课。在这堂课上,晓瑜用钩针完成了一条三角形状的围巾。
上完课回到班级时,晓瑜和薛苏走在前头进了教室,就看见男生们各个神情怪异,两个人坐回到座位上,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莫名其妙。晓瑜发现黑板上画了些图案,还配了些文字,看了半天还是不明所以,她转身和身后不远处的薛苏对了对眼神,薛苏摇了摇头。不一会儿,女生陆续都回到了教室。班长冯娜佳站在讲台边,盯着黑板上的东西琢磨了半晌,拿起黑板擦准备擦掉。
“等等!”一个男生喊了一声,一个箭步蹿到了讲台上,“别呀,班长,先欣赏一下我们的大作。”原来是班里“超级捣蛋王”林正达。
班长拧眉,手指摸着下巴,仔细揣摩起那些图画和文字。
又有一名男生跑到讲台上,“你看我们画的这个图多形象啊!”是林正达的老搭档胡力。他和林正达手舞足蹈,一个比划,一个念着:“超值特惠装,亲肤体贴,百分百呵护,三重防侧漏……”
冯佳娜脸红了,又白了,“你们真是无聊!”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用力把黑板擦了个一干二净。
在擦干净之前,晓瑜终于看明白了那两幅画,一幅是卫生巾的外包装,上面还歪歪扭扭写着三个繁体字——安尔乐,另一幅带着翅膀形状的长条就再明显不过了。
晓瑜的思绪突然跳跃到了十三岁那年的那个暑假。
晓瑜是在六岁时随着父母从县城到了省城,但是每个暑假都要回到乡下奶奶家,奶奶家的村子周围有绵延的小山坡,有繁茂的白杨林,有一望无际的田野,有许许多多的小伙伴,当然也包括随着她一起回去的萧沐雨,他虽然自小生活在大城市,对乡村生活却也适应地游刃有余,她和他,还有其他的小伙伴们一起上山、爬树、钻地洞,在野地里烤豆子吃,在大片的杨树林里玩捉迷藏……他们竭尽所能一起探索着乡村玩乐的各种趣味。
奶奶家除了外间爷爷奶奶两个人的大硬板床,只有里屋专门为晓瑜准备的一张小床,萧沐雨来了以后,爷爷又从别人家借了一张小床放在她的床旁边。这个暑假晓瑜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再和他睡得那么近,虽然不情愿也没有办法,爷爷奶奶只当他们是小孩子,晓瑜说出她想和姥姥一起睡,姥姥还只当她是在闹别扭,努力地“劝和”他们。终于那天早上起来,晓瑜发现了身下的异常,内裤和睡裤黏糊糊湿漉漉的,床上血迹斑斑,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扯开嗓门喊姥姥,等姥姥过来,她嚎啕大哭:“姥姥,我尿血了,我要死了!”
奶奶笑着说这是女孩子都要经历的事情,然后让萧沐雨到另一个屋去,在褥单上和她褪下的内裤、睡裤上抹了白矾,用凉水洗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残留下了淡黄的印记。
而更让晓瑜深刻的印记是萧沐雨爬起身看到她的状况后,又好奇又好笑的样子。他还一本正经地问她生物课上老师讲到男女人体时也顺带讲了些生理卫生知识,她当时都听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只顾盯着男女人体彩色图片发呆了?
那一天后来她垫着厚厚的卫生纸,和奶奶一起走了两公里的路程到了镇子上的商店里买了一包卫生巾,在乡下她和萧沐雨一直是形影不离的,只有那次她坚决不让萧沐雨同行。
回忆起那天早上那个场景,晓瑜还是能够感觉到脸上发热,不由用双手捂住了双颊。这时却看到前桌女同学趴在座位上哭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低声抽泣。
林正达和胡力却在旁边拍着手哈哈大笑,晓瑜看着他们肆无忌惮戏谑的样子,不由厌恶了起来,恨恨说了两个字:“无聊”。
胡力听见了,瞪着她:“你说什么?”
晓瑜也回瞪着他:“我说你们真无聊!”
胡力怒了,抬腿使劲踹了她的书桌一脚,桌子一歪,上面的铅笔盒和课本都滑到了地上,铁盒接触地面的声音干脆响亮,盒盖和盒身进行了完美的分离,中间的连接条迸出来横躺在它们之间,铁盒里的笔、橡皮、格尺散落了一地。
“你干什么?”晓瑜嚯一下站起来,瞪着胡力。
胡力却是得意地笑着。晓瑜瞪着他:“给我捡起来!。
胡力扬了扬下巴,冷哼了一声:“就不捡,你能这么着?”
“你真的不捡?”
“不捡。”
晓瑜瞪着他,胸脯起伏着,觉得胸腔里有团火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胡力,你讲不讲道理?!”薛苏早就已经到了晓瑜身边,这时也忍不住呵斥胡力。
“爷的道理就是道理,爱怎么说就说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大不了把我的也摔了!”胡力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叉着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段晓瑜,有本事你把我的摔了!” 一副谅你也不敢的样子,扬起下巴斜视着她。
“胡力算了,你不怕萧……”一个男生插话说,原来是他们“恶人三人组”里的第三名成员李小炜。
“怕他?我为什么要怕他?我就看不惯他那个拽样!”胡力咬牙切齿地说,嘴唇微微颤抖。
晓瑜感觉怒火已经涌上了大脑,她转身快步走到教室后面胡力的书桌旁,拿起他的铅笔盒摔倒了地上,铅笔盒里的东西洒落一地,铁盒的上盖和盒身平展着躺在了地上。
胡力的脸胀得通红,抬起腿一脚彻底踹翻了晓瑜的书桌,书桌里的书也都“哗哗”掉落了出来,连带着她同桌的书桌也斜了过去,同桌眼疾手快扶住了。胡力走过去踩在了她的书本上,挑衅似地盯着她。
晓瑜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脚踩在伸展的铅笔盒上,几下子把铁盒跺成了铁片子。
“段晓瑜!”胡力疾步跨到她面前,抬起了胳膊。
晓瑜昂起头,颇有些英勇就义的味道。
“胡力!”薛苏大叫着跑了过来,还没等她去抓胡力的胳膊,已经有一只手赶在了她的前头,抓住了胡力的胳膊,使劲一甩,胡力朝后倒退了好几步靠在了一张桌子上才稳住了身体。
晓瑜转头看那只手的主人,就看到了他凌厉的侧颜,“萧沐雨!”
“你想干什么?”萧沐雨盯着胡力,眼神凌冽。刚刚有人去他班里叫他,他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胡力高高扬起胳膊,晓瑜仰着头怒视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原本斗志昂扬的胡力像泄了气得皮球,垂下头揉了揉胳膊。
“把她的东西给她捡起来放好!”萧沐雨的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胡力咬了咬嘴唇,走到晓瑜桌子前面,她的桌子已经被人扶了起来,东西也被捡起了大半,胡力弯腰把其他的东西也都捡了起来。然后又回到自己座位前将自己那些东西一一捡了起来。
晓瑜平复了一下气息,向萧沐雨说了声“谢谢你,你回班去吧。”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她整理了一下书桌,铅笔盒的盒声凹了一块,已经报废了,叹了口气,把笔呀、橡皮呀、格尺呀先收进烂铁盒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铅笔盒也用了一段时间了,不过想到还要花钱就感觉心好疼。
后来晓瑜才知道她前桌那个女生为什么会哭,原来黑板上那些图画的来源就是她放在课桌内一个小包里的东西。
晓瑜和胡力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狠狠批评了一顿,最让晓瑜崩溃的是正当她垂着头聆听班主任训话的时候,萧沐雨居然进了办公室,他们班主任并不在办公室,他从办公桌上抱起一摞本走了出去,从始到终就看了她一眼,她向他吐吐舌头,他却视而不见,施施然走了出去。
这件事让晓瑜损失了一个铅笔盒,而胡力也付出了相同的代价,如果晓瑜能够知道胡力今后的人生结局,她也许当时会忍耐一下不去踩坏他的铅笔盒,只是年少时谁都不会想得那么长远,也根本不懂得忍那一时之气。
那件事过去一个多月,胡力没有再来上过课,不久以后就传来消息,说他因为拦路抢劫被送去了少管所,人们都很奇怪家境优越的胡力为什么要去抢劫,明明衣食无忧,却要选择自我毁灭。
周末去萧沐雨家补课的时候,晓瑜向萧沐雨说起了这件事。萧沐雨却说她不知道的、想不明白的事情会有很多,那不是她生活的这个圈子所能理解的,还是不要去深究的好。
晓瑜第一次听到了“圈子”这个名词,突然发现很多事情陌生了起来,就连萧沐雨也似乎有所不同,想到那一次补课他和自己的“亲密接触”后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失眠,一晚上翻来覆去,总是回想起唇间温热的触感,他的眼神,越是想要忽略,越是清晰呈现在脑海里,以至于后来每次萧沐雨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心里都觉得怪怪的,似乎什么东西和以前不同了,当萧沐雨的手指无意碰到她的手指时候,她的心又会猛地颤抖,像是躲避炙热的火焰一般躲避着两人的触碰。
晓瑜列好了一个算式,萧沐雨却摇了摇头,想要从她手里拿笔的时候,指尖又一次触碰到了她的手背,她身体轻微震动,手中的笔落在了地上,她伸手去捡,他也去捡,手指与手指捧在了一起,她的心怦怦跳着,像是要冲破胸腔,鼓起勇气看向他,他也俯身看着她,眼中的光芒让她的心脏深深颤动,感觉呼吸也停滞了。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也许只是短短一瞬,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缓缓捡起那支笔,“小鱼儿,你在怕什么?”
怕你,她差点脱口而出,却是摇了摇头,“我怕中考不过关。”
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那就好好看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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