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10日

早課抄了俄羅斯後白銀時代最著名的一位非主流派詩人鲍里斯·波普拉夫斯基的詩歌《冬日在静止不動的天空中》。説實話，對波普拉夫斯基我並不熟悉，衹是喜歡這首詩，喜歡這首詩歌中的冰雪情結。我是典型的東北人，在我對往昔歲月的回憶中，有太多的情境與冰雪有關。即便是經曆了千次萬次，每當雪花落下，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駐足觀望，細細感覺那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臉上、脖頸裡的滋味。

今冬無疑是少雪的，至少到現在爲止，還没有正經八百地下过一場像模像樣的雪。雪，莹白不似凡物，带着冬季限定的寂靜與浪漫。一直以來就非常喜歡張岱的那篇短文《湖心亭看雪》，總覺得那是寫雪中之景、雪中之情最真最美的文字。“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絶”，一個“絶”字，傳出冰天雪地、萬籟無聲的森然寒意。“强飲三大白”最爲佳妙，本不能飲，但對此景，當此時，逢此人，却不可不飲。或許衹有在寒寂清森的雪夜才會有如此之深情如此之幽情吧。

下雪的時候可能會有點寂寞，但並不會感覺寒冷。看那一天的彤雲密布，看那一天的雪花紛飛，心中或許會萌生出好多個念頭，但每一個念頭或許都會跟這一場冬日裡的風雪有關。慢慢走在這一場風雪中，雪落下的一刻，或許真的會聽到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落在心底的聲音。這也許是冬季的魔力，能够引出心底的某個人，某種感情，雖獨自行走却感到内心充實，讓一切痛苦的情緒随着雪花飄落的速度慢慢積淀在心底。

去年的寒假，跟老一班的同學一起去了雪鄉，喜歡那惟餘莽莽的蒼勁，亦喜歡那銀装素裏的妖嬈。再过一個多月，又要到放寒假的時間了，想着那“大雪三日”，想着那“强飲三大白”，每天都期盼着卷下一天大雪，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放飛心緒。

規矩是人定的，但規矩説到底還是給守規矩的人制定的。真正的讀書人大多都是守規矩的，衹有無知者才會無畏。中國有句老話“知書達理”，説的就是這個意思。但守規矩絶不是做奴才，在我看來，守規矩是修餋或教餋；而做奴才則是馴順和奉迎。當然我説的規矩是常識性的规矩，比如不随地吐痰，不横穿马路，不大聲喧嘩……而不是在有話語權者面前的恭顺與阿諛。魯迅先生講“立人”，就是想讓每個中國人都站立起來，但時至今日，還依然有那麽多膝盖、腰、頸挺不直的人存在。“有求皆苦，無欲則剛。”這是二三十年前，我在讀《天龍八部》時第一次讀到的融含儒、道、釋三家思想的两句話。參詳了這許多年，總也没參詳出個結果。

林清玄説：“冷暖最深刻的感受，不是在肌肤上的，而是心情的。在落寞之際，處在春天的花園裡，心裡仍然會冷；興起之時，即使走在寒冬的雪夜，還能有暖意。”我渴望一個飄雪的夜晚，那樣一個朔風勁吹、雪花飛無的夜晚，宜靜坐，冥思與幻想。

附：張岱《湖心亭看雪》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絶。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鋪毡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强飲三大白而别。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2018年12月10日 2018年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