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之城

我的猫失踪了。

它从我的房间溜了出来，往月亮的方向去了。

我知道，它要去猫的城市。

穿上大衣，带上围巾，套上手套，冒着冬夜纷飞的大雪，沿着这城市最繁华的街道，尽头，就是无人之地，就是故事里的猫的城市。

此时，我的心像是被哪一只野猫给挠伤了。

这样的大雪，它单薄的身板怎么能与其对抗呢？

再一来，它的毛色就是白色，像雪一样的白色，躯体又这样娇小，说不定被这街道哪个粗心的行人不小心踩踏了呢？

我焦急，失去了它，我再无美梦可言。失了它，我再无珍贵可言。

穿过人群，路过热闹暖和的酒馆，走上石板小径。石板小径已经被雪掩盖了。

我又加快了脚步。它会找到猫的城市吗？

猫的东方城——那是只出现在雪夜中的、繁华的流浪猫的故地和幻想乡，流浪者在那里找到了家，学着人类的口吻和动作，厌恶着人类的糜烂和迂腐，还有气味。

要想分辨是否是猫的东方城，只需要站在远处看看，是否有座蓝色的八角灯塔。灯塔观察着猫城的一切，保证猫们平安。

那里灯火通明，猫们围绕着篝火跳舞。那里夜夜笙歌，猫们吊昂着喉咙唱歌。那里幸福美好，没有苦痛，有的是音乐和鱼。

当然，那里也只是一个传说。每一个去找猫之城的人，都没能找到。毕竟猫们修筑城墙、灯塔，不就是为了抵御别的生物吗？猫们也挺自私的。

说起来，大概只有猫能进入的猫之城，才能让猫们如此着迷向往。

走着，雪未能消灭我的怒意。我开始无端地怪罪它：你怎么会找到那里呢？那里只是一座理想乡，无异于人类对天堂的想象。而它的行程就会像建到一半的巴别塔，通不了天的。

穿过小径，来到了尽头，这里只有一堵光秃秃的墙。

看吧！这里只有一堵光秃秃的墙！

我忽然愣住了，这里是死路。

这墙之高，我想连最敏捷的猫也无可奈何罢？我试着往左或者往右找，只有人类的城，人类的酒馆。眼前的红砖墙却又是没有实感的，迷迷糊糊，就独自在草丛中矗立。

它去哪了呢？我开始怀疑去往猫之城的路不是这条，但是除了这条祖母告诉我的路线，再也没有别的方向了。我拿出指南针，面对墙壁，正东。

不去猫之城，它又能去哪里呢？我要去找它，却久久站在这红砖墙前，止步不前。

埋下头，我终想要返回了。

忽然我看见雪地上有个小小的玻璃球，正在闪闪发光。

我将它拾起来，对着远处的月光想要看清它的模样。

玻璃球中，明明白白、静静地映出一座灯塔，一座城市，一只白猫。

我激动地观察其中，发现借着月光，玻璃球中迷幻的城市就在我的身后。我的身后？

我的身后剩下一片花海。

我毫不犹豫地扑进花海，很快就发现花都淹没了我的肩膀。这花海是真正的“海”。

我拨开那些花，拨开远处的雾，拨开月光和回忆里猫之城的模样。

脱离了花海，却是一片草地。被雪淹没的草地。

远远地，有一座蓝色的灯塔，照耀一座小城。风传出小城的歌声，传出篝火的气味。

我的白猫，她就站在这里，我的面前。

她就像一座冰雕，悄悄地杵在路中央，月光下，雪夜里。

她这样悲伤。她找到了猫之城，她成功了，可她也失败了。她的身上早已染上了我的气味，在我的房间。

她的雪衣微微宛如灯火下挣扎着的飞蛾那样颤抖。她的眸子含着泪，就像雪夜中的月亮，迷茫又哀伤。

我感觉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我走向她，伸开双臂，要拥抱她。拥抱她，抹去她的惆怅，抹去她对我的恐惧。

可当我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一瞬间。她化为许多光点，许多雪花，许多小小的玻璃球、萤火虫，往猫之城的方向散去了。这是我囚禁她的罪与罚，是我的碎梦。

我倒在雪地上，嚎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