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娘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年我风华正茂。那年冬天的一天下午，我从江苏出来，跟随云南文山州的一帮朋友到张燕家里。其实我可能是无意间卷入了张燕跟她男朋友的纷争中，因为到了她家，就发现她那五大三粗的男朋友正在她家等着她。

那个比我还大几岁的大小伙子一见到我们，他不跟文山州的几个男女朋友急，单单对我充满了敌意。话没说上几句，他就撸起袖子要跟我干架，好在朋友们（包括张燕在内）都帮着我，我才没有被他暴扁。但在那人走后，我也想赶紧走人，张燕和朋友们说啥也不答应，她们极力挽留我住上一宿，并相约二天去玉龙山游玩。

第二天我们就乘车去昆明附近的玉龙雪山玩，就这样我们游玩完玉龙雪山后，过了一天我们又到玉溪游逛。现在想想，我那时还是比较胆大的，但这都是我觉得这些朋友对人还是很真诚并热情澎湃吧，因此我才会心无旁骛地到南疆边陲游玩。

也许是张燕对我心存愧疚吧，也许是她真心想跟我交往，一路上她都是小心翼翼地陪着我。其他朋友也想成全我们，她们似有意似无意地给我们留下空间，都远远地跟在我们后边。

不晓得当时我是咋想的，反正我就觉得要我远离江苏到张燕家是不切实际的，所以在爬灵照山时，我总想瞅个空儿离开张燕。张燕好像知道我的心思，叹息着说不想跟她在一起，也用不着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她还说在云南倘若我跟丢了她们，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她沉吟片刻，又说倘若打散了，必须想方设法到市里那家旅社找她们，她们必须跟我一块回无锡。我看见她满眼噙着泪花，心里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不改初衷。我不能说我是懦夫，因为我打开头就不想浪迹天涯，漂泊海角。

后来我还真的跟她们失散了。那天下午，我打灵照山下来，已经傍晚了，夕照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我来到山脚下的一幢土木结构的楼房前。

楼房前有一块空旷的水泥地，应该是没有围墙的庭院。这就让我看见有一个戴着头巾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老大娘，她在门前站着，她的脸色有些像烟火红，满脸皱褶，头巾下露出的一绺头发也是雪白如银。

她见我愣怔怔地站在庭院前，就走过来询问我打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她听我的口音就断定我是江苏人。我忙问她咋晓得的，而且听她口音好似也有些我们那儿的乡音哪，莫不是他乡遇故知似地遇上️家乡人？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嘴巴虽然暂时让人看不清是瘪了，但她笑的让人备感亲切。她说她的丈夫就是江苏人，南下的老干部，是大军哪（她称军人为大军）。她说到这里，不无骄傲和自豪地说，她那时在市医院上班，当护士。那时的市医院不像现在这般有规模，那时的市医院也就是几幢土木结构的楼房。

有一天，那人就被几个大军抬来了，他胳膊上中了枪。他们说他们跟二狗子遭遇上了，打的很蝎虎。他们接着就诅咒云南这疙瘩天高皇帝远，都大军南下了还有二狗子（可能是指地痞恶霸吧），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他们的话当然令她不开心，她便不理他们，专注地帮老医生接这递那的。那时没有麻醉药，她很快发现那人眉清目秀的，虽然年纪比她大，但却像一个小孩一样躺在病床上，呵呵笑地偷看着她。都那个时候了，他还有心偷笑地瞧她。说到这里，她笑了，好似脸更红了。她有些害羞，她仿佛又回到了青春靓丽的少女时代。

手术结束后，当然是她照拂他了。她渐渐地喜欢上了他。她到现在还记得，就是在那间专门给他配置的病房里，她的初吻被他偷去了，她也没反抗，因为她也喜欢他呗。老大娘说到这里，忙想起我还在当场，她便招呼我进屋喝茶，还说她在等她的孙子孙女呢，至于她的儿子儿媳妇在城里呢，今天是星期六，孙子孙女每个周末都来的。她很开心地说，都是大学毕业呢，都在市里上班。

我跟她进到房子里，在客厅里看见墙上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有一个穿着军黄色服装的英姿飒爽的青年男子，还有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漂亮的女子，他们相亲相爱地依偎在一起。这使人觉得青春和爱情是多么美好啊！

她见我盯着放大的照片看，她说那人就是她丈夫，已经不在了，不过，活到八十六岁呢，也算长寿吧，她到现在也才只有八十三岁呢。我在心里估摸着她到底比她丈夫小多少岁时，她的孙子孙女都骑着单车回来了。那时云南交通还不是很发达，大多数人依然骑着单车上下班。

老大娘跟孙子孙女介绍了我，说我是他们爷爷的老乡，跟朋友失散了，到明儿让孙子送我到市某旅社找到朋友相聚。他们也很热忱，然后老大娘邀我跟他们共进晚餐。

第二天他孙子就送我到市某旅社找到了张燕她们，隔日我们就回江苏无锡了。虽然时隔多年，但我仍然时常想起那个老大娘。后来我跟媳妇再次回到云南的时候，我也去拜访过她，可惜她已不在那灵照山山脚下了，听人说她的儿女们把她接到玉溪城里了。茫茫人海里，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她。我不能不说那是一个多么慈祥善良的老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