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变化都不是突然发生的，都是自己无意间一点一点选择的。---山本文绪《一切的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微小说】疾病或者进化
门轻轻地推开，他的动作很谨慎。
“请坐。”我礼貌地邀请他坐下。
他环顾了室内，坐在了我的对面。这个男人看上去大概30多岁，戴着一顶黑色的雷锋帽，外面套着黑色的羽绒服，内里的衣服拉链拉得老高，将自己包裹着严严实实，只露出白净的脸庞。
“被你店里的歌声吸引了过来。”他笑着解释到访的原因。
茶室内放着钟镇涛粤语演唱的《大海》。90年代初的很多首歌曲之所以常被人奉为经典，可能缘于那时的社会环境没有如今信息化时代的节奏那么快，人们的生活和工作不显得那么浮躁。作曲家和歌手可以精心地打造每首歌，为每张专辑倾尽全力，而无须忙着在各种音乐app上打卡打榜，不用在各类真人秀、直播等社交平台上耍宝拉粉丝，也没有那么多的网络歌手用洗脑式的曲风创造着音乐快餐。那是一个车子不快，手机不响，人们互不干扰，可以在操场边安静地坐一下午的时代。
“我更习惯听张雨生国语版的。”他接着感叹道：“可惜他英年早逝，创造了那么多首好歌，真是天妒英才啊！”
“哦……”我想，他应该不会只是进来听音乐的吧，“请问你是要喝岩茶，还是铁观音、龙井、普洱？”我比较习惯闽北的岩茶，但来者是客，主随客便，客人的选择更加重要。
“不用！”他摆了摆手，“最近在吃药，不便喝茶，温水就好。”
听到他这么说，我抬眼观察了一番。他的脸虽显瘦削，但气色俱佳，谈吐中气十足，似乎有些怕冷，偶有点咳嗽，可能是感冒吧，我猜测着，并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他端起杯子稍碰了下嘴唇，问道：“你对生物的进化理论有什么看法？”
我给自己沏了一杯铁罗汉，随口答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吧。”这耳熟能详的八个字，我想不仅是进化理论，也是人类社会的生存法则。
“是啊。”他玩转着手中的茶杯，“虽是弱肉强食，但适者才能生存，而非强者生存。自然选择是生物进化的动力，物竞天择，所谓适者就是要顺应自然。”他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了他的述说：
大概一年前，在一座沿海县城的茶馆里，我与一位朋友聊起疾病的话题，当时正是一月份流感肆虐的季节。聊着聊着，我们就谈到了癌症。癌症是我们身体里的细胞在分裂增殖的过程中产生的一种变异，它不同于病毒或细菌导致的其它疾病，是我们身体自带的细胞，可以说是身体自我产生的一种疾病。虽然现在治疗癌症的手段很多，但却没有办法从根源上杜绝细胞发生癌变。以下是我们的对话：
朋友：你认为细胞癌变是否并不是疾病而是一种进化形式呢？
我：太荒唐了吧，难道进化就是让人类灭亡吗！
朋友：哦，那你可别小巧生命。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提到了生物的进化是自然的选择，什么是自然，就是自然而然、无为而自成。生物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始终在不断进化着、发展着，而这就自然的力量。你想想，癌细胞既然是人体正常细胞的基因突变，它为什么会变异，或许是它原发病灶部位的细胞出现退化，无法适应身体内外部环境的变化，所以在细胞分裂过程中基因进行了改写，产生了新的细胞取而代之。你看，分裂的所谓癌细胞有着不可思议的超强复制能力、不会衰老的特性，和与生俱来的抗免疫性，不是更胜我们原有细胞吗。
我：既然要替代原细胞，也不至于要弄死本体吧，进化的目的不是要更适应环境、更好地生存吗。你这个理论的核心问题，是无法解释癌细胞对人体的伤害性，这可是有违进化逻辑的。
朋友：关于这一点，我想是因为癌细胞在分裂时没有很好地适应本体环境，得不到正确地引导，产生了错误的无限增殖。就像一个小孩刚出生，什么都不懂，不会自己穿衣服，不会自己吃东西，都要大人保护和帮忙，否则可能会被冻死、饿死。
我：你这比喻不对，小孩是个完整的健康生命体，不懂得生存是智力和行为能力还未发育，得需大人帮忙照顾。你说癌细胞分裂后，它可什么都不管不顾，拼命地扩张，占领正常的细胞空间，掠夺身体的营养，怎么引导？！
朋友：掠夺身体的营养？掠夺这个词不合适，本身它就是我们身体细胞，理应需要身体供应的营养。至于它占领正常的细胞空间，确实是目前困扰我们的难题，所以我才说需要正确地引导，这个引导就是自然的引导，或者说自然的选择。我们人类通过各种医疗技术来控制疾病，研究各类人造疫苗避免天花、肝炎等传染病，但有些人本身就能够产生抗体免疫，这就是自然的选择。自然的选择并不是为了拯救某个人、延续某个种族，自然的选择不在乎个体，它是一种看似混沌却有着某种内在逻辑的力量，它关乎的是天、地、万物的共生共存。在这过程中，无法适应癌细胞的人类会被淘汰，而能够适应，甚至于能够自我修复癌变，在基因层面实现控制细胞正确分裂的人类，可能就进化出了新人类。到那时，只要哪个器官衰弱了，就会自我分裂成新细胞取代衰老的细胞，长生不老这个生存的终极目标自然水道渠成了。
我：照这么说，我们治疗癌症的方向不是抑制它、消灭它，而是要引导它?!
朋友：那倒不是，有能力引导是最好，没有能力的话还是要消灭它，毕竟我们人类医疗面对的是个体，每个个体生命受到威胁时都需要被拯救。现代社会需要的不是自然的选择，而是人类的选择。人类不会飞，我们发明了飞机飞上天；狼，天性残暴，被我们驯化成了粘人的狗；老天不下雨，我们用火箭飞机人工降雨……我们现在反自然的事还做的少吗？！
我：大象不会得癌症，也没有进化成长生不老啊。
朋友：那是自然进化的另一种选择，大象进化出了强大的抑癌基因，不是适癌基因，所以人类也有可能进化出不会患癌的新人类啊。
“后来，我们的对话就转到了证券市场上，不再延续这个话题。当然，这场对话只是一时兴起的闲聊，本就不作真，纯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笑了笑：“你觉得我的朋友说的有道理吗？”
我不置可否，双手一摊，回道：“这个我说不上，我不是医生啊，还是要听医生、科学家的。”
他又笑了：“是啊。不论是否有道理，总不能真让适者才生存吧。这个社会，不论是否适应，都要努力生存下去，来一趟人间不容易。”
“哦，这感慨很深啊。”我再次端详眼前的男子，看不出岁月在他脸上的痕迹。
“我家住在这附近，这里河道修好后，环境还真不错，很久没出来走走了。”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将帽沿拉了拉，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口罩：“要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来这坐坐，讨杯水喝。”
“好咧，茶水随时备好，欢迎再来唠嗑！”我随着他一同起身，将他送出了茶室。
此时正值午时，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回味着他所说的那场与友人之间对话。进化当然会有淘汰，但世间万物何为自然的选择呢？人类目前所做的一些看上去有违自然现象的事，真的是有违吗？难道人类不就是自然的一个成员吗，我们用现代科学开拓疆域、攻克病魔，这也可以称之为人类社会自然发展的现象。回到癌症这个话题，希望人类早日找到简单又行之有效的攻克方法，或者是化险为夷与癌共存的混元太极之术，也许到那天“癌”这个字就真成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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