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从北京西站出来,茫然不知所措。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人。
我努力跟着路标寻找出口,然后走出地面。更加茫然无措,问了好几个戴红袖标的大妈才找到公交车站。我要去次渠找我高中同学,她在那里工作。我去投奔她。
我从不知道北京有这么大,我11点40坐上的公交车,肚子已经如雷鸣一般。我计划下车后吃午饭,下车后已经快4点了。我拖着箱子在空旷的路上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牛仔裤和衬衫都被汗水湿透了,我才找到她所在的工厂。她带我去他们食堂吃了晚饭——那时候我已经不饿了——然后跟她回宿舍挤一张床睡觉。我们俩说了一些高中毕业后的情形,我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只记得抱头痛哭。睡着前,我们约定我一找到工作,我们俩立刻去租一个房子。
我开始了投简历,面试,失败,参加招聘会的生活。我每天五点起床,步行30分钟到公交站,坐15站,到地铁站,再坐地铁。所有和中文沾边的工作我都去尝试,写文案,做广告,编辑,秘书。
有一次我按照通知上的地址找到了一个酒店,接待我的是一个穿着睡衣的老头,他端着红酒杯,上下打量我。我手足无措,告诉他可能我找错地方了。他说:“没有,就是我找你给我写自传。”我说:“但你这么接待面试者是不尊重的。”他说:“我希望我的作者能在放松的状态下写作。”我鞠躬离开:“对不起,我是一个严肃而紧张的人。”
还有一次我去应聘一个编剧,一个身材极为矮小的人接待了我,面试地点在肯德基。他告诉我他有一家影视公司,他是特形演员。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递给我的剧本,然后绞尽脑汁想赞美他的话。那天的咖啡我买的,我没有接受他的offer。
回去的道路漫长,而我的肚子空空如也。街上连个卖煎饼的也没有,我机械的迈着步子绕立交桥。慢慢的,夜色起来了,路灯亮了,车流声如海浪声忽远忽近,我站在过街天桥上,眼泪刷刷的流下来。
我同学肖梅打电话给我,焦急万分:“你在哪儿?怎么还没有回来?再晚了就没车了。”我对着电话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然后挂了电话。
接着我哥的电话来了,我放声大哭。我哥吓坏了,在电话里问这问那,因为我不说话只是哭暴跳如雷,接着换我嫂子,又换回我哥。最后,我终于说清楚了我在什么地方。
半个小时后,我哥在北京的同学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他正在加班,赶不过来接我,他的室友在附近同学聚会,会过来看看我,让我别动,等在那里。
我开始等我哥的高中同学的室友。一开始站着等,后来蹲着等,再后来坐着等。每当有男人通过,我会惊跳起来,满身戒备。等他安然过去,又觉得充满歉意。——我怀疑每个人都是色狼,变态,杀人犯。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已经疲惫不堪,一个略显瘦削的男人慢慢地走到我面前,斜挎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身上是让人郁闷的汗臭味和烟味,头发凌乱,黑眼镜。
他问我:“你是赵小佳吗?”
我点头。
他接着打量我:“这不是挺大的一个人嘛!怎么还用人接。”
我无话可说。
他接着说:“那你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我站起来,拿出手机,拨出电话。他的电话响了,拿出来看了看屏幕。
“是你打的?”他问。
我点头,挂断电话。
“嗯。确认是我,快走吧。你住哪儿?”他在前面走。我跟着。
“次渠。”我说。
他猛地挺住脚步,狠狠地盯着我:“靠,晚上九点半,你让我送你到次渠。大姐,这是望京!”
——如果那时候我知道有一天他会成为我老公,我一定拿我的包抡死他!然而我并不知道,所以我说:“谢谢你,我给你回来的路费。”
他愤愤地继续向前走。
我紧紧跟随。夜里11点我到了肖梅宿舍,我给他钱他不要,我跟他道谢他没理我,他连车窗都没有摇下来,原车回去了。
一年后,我知道他叫彭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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