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夜雾
汉弥登大楼。
宽敞的展厅内悬挂了数百幅精彩画作,有气势磅礴的泼墨山水画、神采飞扬的古代仕女图,更有重彩的工笔花鸟画。
斜躺在沙发上的罗力将一口浓烟喷出,烟雾扑向桌子上的一幅月牌画。画面上描绘着几个着了泳装的女人,女人们饱满的双乳呼之欲出,浑圆的大腿肌肤细腻。
罗力吧唧几下大嘴,心满意足地说“不错!”
大桌旁边垂手立着六个男人,其中一人捧出一本账册。
“罗哥,光尘公司新出了六幅画作,回款已经入账。”
又一口浓烟被喷到那人的脸上,那人满脸堆笑。
“王意,不错,继续努力。这个月,我会从启点商行‘调拨’一批好货给你。”
“如果有汤家山、潘西洪和毛腻三人的货,那就太好了!”
罗力斜倪王意,嘴角勾起。
“胃口太大,小心吃撑了。饭要一口口吃,钱啊,是永远都赚不完的。”
“罗哥教训地是!”
罗立扭头朝一个有些秃顶的男人望去,那男人畏惧地低下头。
“光尘的进账不错,承宗也不能落后啊。”
“罗哥,我们一定努力。”
一盘油炸薯条被罗力端起,薯条中散落着一些蚕豆。
“一个土豆榨出的油水足够养活我们很多年了。”
啪!盘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油炸薯条散落一地。大手猛然揪住那人的领口,罗力的脸色渐渐变得狰狞,阴沉。
“土豆已经是过去了,下一个是南派三。”
众人惊恐地看着双颊抽搐的罗力。
那人胆战心惊地缩了缩脖子。
“小土豆年轻,咱们尽管使唤,那南派三在江湖可是老油条了,怎么会轻易地相信咱们呢?他怎么会将他的画作交给咱们去拍卖呢?”
“谁说一定要卖掉?赚取佣金,抽成,那都是小儿科。”罗力倒在沙发上,一双大脚放在桌子上摇晃着。
罗力将几根落下来的头发挑起。
“有这样的老油条撑门面,不快也光啊!”
众人连连称是。
“市场是由占据统治地位的寡头决定的,价格是由垄断地位的大商定的。只要——”
又一口浓烟被吐出。
“只要控制了绝大多数,当绝大多数是沉默的,世界就是‘圆’的。哈哈,‘圆’的。”
有人扣响了房门,众人从另一个房门退了出去。来人是个中等个子的男人,男人提了一个黑色公文包,几份文件被从公文包里抽出。
“罗哥,花了大价钱才搞定这几张纸。不知道武总会不会满意。”
“柳军民,你这话说的不中听。怎么会不满意?这样的大事儿交给你和汪铮去办,自然是将你们当做自己人啊。”
忽然,罗力的目光凝滞了。
粗大的手指用力指着几份营业执照上面的地址。
“天津?这个位置?以前不是用来申请过办公司吗?是武总的名申请的。”
柳军民为难地说“罗哥,毕竟天津不是咱们的地盘,办起事儿来不利索。暂时先用这个也不打紧,今后方便了再换成其他地址。那楼啊,咱们平日里谁也不去,也只是拿来申请几张纸。”
罗力有些犹豫。
“罗哥,这几张纸弄下来,可是出了血了。如果现在因为一个地址去重新申办,怕是要引起注意,毕竟咱们做的事儿可是上不了台面的。”柳军民提醒道。
沉思片刻,罗力将几份营业执照递给柳军民。
“可能要比我们设想的来得早!”
“怎么?”
“按照武总交代的,你和王铮多找几个工程师,尽快将咱们需要的东西搞出来。这事儿,你应该知道重要性。”
“我柳军民跟着武总和您罗哥多年,怎么会将事儿搞砸呢?”柳军民自信地说。
电话响起,柳军民识趣儿地退了出去。
“罗总,那钱——”电话中柔声细语。
罗力摸了摸油腻的头发。
“给你了。”
“这不好吧?罗总,那可是二十万!”
“阿云,跟着你罗哥,莫说是二十万,未来,你会飞黄腾达的。”罗力自信地说。
“呵呵,那罗哥,谢喽!”
放下电话,罗力走到落地窗前,窗外起了浓雾。傍晚接到武文辉的电话,一个神秘而重要的旅程正等待着武文辉。这个旅程将带给五兄弟们什么前景呢?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消息。
粗大的手指伸出,罗力在起了雾气的窗玻璃上描画出一个笑脸。
“成大事儿者必心狠手辣,未来总是好的!”
……
雾气渐浓,湿润的空气总让人有一种痒痒的感觉。树木快速地倒退着,电线杆愈发朦胧。黑色轿车在湿滑的沥青路上滑翔着。
林之栋靠在靠椅上,沉思着。
自己是第一次拜访名震欧美收藏品市场的大商卢芹斋,和自己想象的不同。卢芹斋十分儒雅有风度。
林之栋露出无奈的苦笑。
气势恢宏的皇城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忽然,数声枪响,众多的兵士冲向一座座汉白玉石拱桥,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手握马鞭,脚穿高筒皮靴,一步步走向高大的华表。
男人仰头望着华表顶部。
“冯玉祥!”林之栋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这三个字。多少年了,这三个字总是挥之不去。
夜雾中,王府的戏台上众多的老生在凝眉唱念。薄纱的帷幔微微飘荡。一位老夫人在众多女人的陪伴下,微闭着双眼。九岁的孩童端着托盘走向后台。当帘子挑起的那一刹那,孩童愣住了。手中的托盘朝一侧倾斜,一只柔滑的玉手接住了倾斜的托盘。
一双美目似笑非笑地望着小小孩童,小小孩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传说中的仙子吗?
头戴凤冠的女子着了素衣,一支画笔被捏起。画笔轻轻落在小小孩童的眉心,轻轻一点。美眸的笑意愈发浓了。
画笔朝下游走,小小孩童闭上了双眼。画笔的游走多么像母亲的手,让人有一种欲睡的感觉。当小小孩童睁开双眼,眼前哪里还有刚才那个女子。
“仙子?”
小小孩童将托盘放下,飞快地挑起一块巨大的帷幔,帷幔后是各种精美的戏服,靠近墙壁是刀枪棍棒。
一双小脚惊慌失措地移动着。难道这是一个梦吗?仙子姐姐重新回了天庭?柔滑的丝绸做的帘子被挑起,眼前是一道木门,房间内隐约有声响。
小小孩童犹豫着,迟疑片刻,小手将房门推开。
在房门推开的刹那,空气凝滞了。
“仙子”只着了红肚兜……
汽车徐徐前进着,雾气愈发浓了。
“老爷,二姨太最近害了病,许是想二少爷了。”管家刘维汉低声说。
二少爷?是啊,自己是一个拥有众多子女的男人,六十岁的“老汉”!
“思恒玩心太重,暂时还是留在法国的好。”
刘维汉不敢再言语。
林之栋的双眸渐渐湿润。
“思远的祭日是今天吧?”
“是,老爷。该备的东西都备了。清晨,大夫人和几位姨娘都去了城隍庙祈福了,也去了墓地洒扫祭拜了一番。”
汽车忽然停住了,司机张大临扭头道“老爷,前面封路了,可能是红色顽匪搞的破坏。”
林之栋沉默不言。有多久了,整个上海滩被一种莫名的恐怖笼罩着,戴笠的军统特工,到处游荡的日本浪人,传说中的红色赤匪,甚至还有法国和日本的持枪考古学者。
“那边不就是下河湾吗?”刘维汉说。
下河湾?
林之栋用拐杖戳了戳地毯。
“你们到前面那条路的路口等我,我下去走走。”
“老爷,雾气浓得很,地很滑。”
“不打紧。”
鹅卵石铺砌的小路蜿蜒伸展,林之栋提着拐杖缓步走着。红灯笼的光晕映红了整条小河,远远望去,波光粼粼的小河仿佛游动着无数条锦鲤。
有哗哗的洗衣声穿透夜雾,间或有棒槌捶打衣服的声响。林之栋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手中的拐杖不禁戳在地面上。
红晕中,蓉儿坐在小木凳上吃着苹果。何香蹲在下河湾的青石板上,手中的棒槌不断地落下。或许是害怕这敲击声会惊扰了邻里们的好梦,棒槌落下的瞬间总是变得柔弱无力。
何香站起身来,将洗好的一件衣服展开,用力抖动。
这是一件靛蓝色的戏装上衣,上面刺绣了大朵的蓝色牡丹,云水、龙凤、暗八仙、八宝、蝴蝶。图案深沉简淡、豪爽质朴。尽管戏装上衣着了水,但依然能看出每一针都极为用心。一件件洗好的衣服被何香放进木盆。
“蓉儿,跟娘回了。”
站在一棵大树后的林之栋久久地凝视两人消失的方向。
……
五马路卢家别墅。
玲珑剔透的五龙戏水的琉璃灯发出炫目的光芒,每一束光透过内嵌的气泡都会幻化出奇异的景象。琉璃灯的内里仿佛有五条透明的五彩龙在飞旋着,嬉戏着。
卢芹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琉璃灯。自己卖出的珍奇古玩不知道有多少件,亲眼见过的珍品更是数不胜数,而眼前这个琉璃灯却出巧出奇得很。
“老爷,这林之栋亲手做的琉璃灯堪比大明年间的珍品。”管家刘梦得由衷地赞叹着。
“他不仅仅是一位古玩大家,他也是一位老手艺的高手。这样的琉璃灯,全中国也只有他林之栋能制作出来。像这样的手艺,已经没有几个人掌握了。”
一张白色宣纸上用细腻的笔法勾画着一个鼻烟壶。
“老爷,这林之栋不是给咱们出难题吗?就单拿着这样一幅图,就让咱们给他寻什么同样款式的鼻烟壶,这不是难如登天吗?如果是名家的作品,或是乾隆,康熙年间的宫廷作坊里出的,咱们也好帮他去寻。这样一款不知名的鼻烟壶,让咱们哪里去寻?老爷,您怎么就接了他的这个托请?”
“以林之栋在上海古玩行当,在书画界,梨园行当的地位,我卢芹斋如果能帮了他这个小忙,也算结交了他这个朋友。”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老爷,一位叫做井上雄彦的日本考古学家来拜访您。”
偌大的中国早已经被日军啃食的支离破碎,这纸醉金迷的上海滩又将发生什么大事儿呢?多年养成的敏锐嗅觉令卢芹斋隐约闻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对于这位远道而来的日本友人,我卢芹斋怎么能不亲自恭迎呢?”
说完,卢芹斋朝房门外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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