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论】
我们的制度之所以被称为民主制，是因为城邦是由大多数人而不是由极少数人加以管理的。——伯利克里
我们在私人关系上是宽松自在的，但是作为公民，我们是遵守法律的。对当权者和法律的敬畏使我们如此。我们不但服从那些当权者，我们还遵守法律，尤其是遵守那些保护受伤害者的法律，不论这些法律是成文法，还是虽未写成文字但是违反了就算是公认的耻辱的法律。——伯利克里
靠理智和正确理念帮助，由人的思考指导着的简单而有分寸的欲望，则只能在少数人中见到，只能在那些天分最好且又受过最好教育的人中间见到。——柏拉图
一种纯粹的民主政体……不能制止派别斗争的危害。几乎在每一种情况下，整体中的大多数人会感到有共同的情感或利益。联络和结合是政府形式本身的产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牺牲弱小党派或可憎的个人动机。——詹姆斯·麦迪逊
人是生而自由的，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卢梭
身份平等的逐渐发展，是事所必至，天意使然。这种发展具有的主要特征是：它是普遍的和持久的，它每时每刻都能摆脱人力的阻挠，所有的事和所有的人都在帮助它前进。——托克维尔
反民主的最好论证，就是跟一位普通投票者进行五分钟的谈话。——丘吉尔
没有人假装民主是完美的和全智的，民主其实是最坏的政府形式——但要除了所有过去已经被尝试过的政府形式以外。——丘吉尔
民主方法就是那种为作出政治决定而实行的制度安排，在这种安排中，某些人通过争取人民选票取得作决定的权力。——约瑟夫·熊彼得
事实上，每一个民主体制要承受人们犯错误的风险。但错误的风险存在于现实世界的所有体制中，而且20世纪最为糟糕的错误就是非民主体制下的领导人犯下的。——罗伯特·达尔
【提要】
1.民主在雅典城邦的命运
亨廷顿政治观点的转向
1968年《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1991年《第三波：20世纪后期的民主化浪潮》
伯里克利盛赞雅典城邦
AC.431伯里克利演讲：
公民的法律平等、政治平等、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区分、遵守法律与服从权威
包刚升：自由社会的良好公民需同时做到两点∶一方面要懂得主张和捍卫自己应有的权利，另一方面要学会遵守经由合法程序制定的法律以及服从合法的权威。（泰国的案例）
古代雅典的民主政体与文明成就。
民主体制的批评者
古雅典的大多数哲人都是民主政体的批评者。
Old Oligarch：
①民主是下等人的统治；
②这种多数人的统治谋求的未必是公共利益，而不过是这些多数人的私利；
③民主的效率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值得怀疑。
柏拉图：
①统治需要专门的智慧、知识与技艺，但这是多数人难以掌握的；
②理想的政治秩序应该尽可能让有德行的人来统治，但多数人缺少这种德行。
2.为什么说混合政体是更好的统治类型
混合政体优于其他三种政体
古希腊、古罗马诸多哲人对民主制度的反对并非主张不受约束的君主制或独裁制，而是主张融合三种主要政体模式各自优势的混合政体或均衡政制。
柏拉图在《政治家》和《法律篇》中认为，如果哲学王统治不可得，混合政体就是更为可行的次优政体。
波里比阿认为混合政体的优势是罗马共和国快速崛起并统治地中海的关键因素：
执政官——→君主因素
元老院议员——→贵族因素
公民大会和保民官————民主因素
西塞罗认为，君主制、贵族制、民主制三种政体各有优点和缺陷，而借助不同政体元素的混合，就可以克服每种政体各自的缺点。
君主制←——→独裁制
贵族制←——→寡头制
民主制←——→多数的暴政
《美国宪法》是混合政体的现代版
美国建国的国父们对纯粹的、直接的民主政体抱有深刻的警惕态度，他们主张的是具有混合政体色彩的共和制——即代议制的民主政体。
詹姆斯·麦迪逊认为纯粹的民主制将无法制止和控制党派斗争：这种民主政体就成了动乱和斗争的途径，同个人安全或财产权是不相容的，往往由于暴亡而夭折。
麦迪逊的言论表明：他们的主张是间接民主优于直接民主，精英参与的治理优于民众直接的治理。
美国宪法足够民主吗？
美国国父们主张的是制定一部符合自由精神与共和政体原则的宪法，在很多方面有意设计了跟民主制相抵触的制度安排，防止普通人的政治影响力过于强大。
——参议员最初的间接选举
——参议员的6年任期设计
——总统由选举人团选举产生
——联邦法院法官的产生和运作遵从非民主原则
……
罗伯特·达尔认为1787年的美国宪法中民主因素是远远不够的。美国宪法的政体设计是对古罗马共和国的模仿，是混合政体的典范。
总统——→君主因素
参议员——→贵族因素
众议院——→民主因素
200年来，美国政体的民主因素一直在提高。
3.托克维尔与民主大论战的转向
让-雅克·卢梭的《社会契约论》是主权在民学说的奠基之作。在卢梭的理论框架中，统治应该基于公意并服务于公益，但卢梭并没有具体讨论制度的设计，同时，他的整体观念更倾向于集体主义而非个人主义。按照汉娜·阿伦特和卡尔·波普尔的见解，这种观念容易导致全能主义统治和极权主义政体，在实践上的结果往往是反自由和反民主的。
受到卢梭观点深刻影响的法国大革命因为其激进化和暴力化，并没有为民主增加声誉，反而成了民主的包袱。
从古希腊到18世纪，民主一直没有改变被批评、被质疑和被嘲讽的局面。
托克维尔的“政治宣言书”
托克维尔1835年发表的《论美国的民主》（上卷），是关于民主观念的大转向，“民主是个好东西”的观念开始稳步成长，直至1945年二战结束后成为政治认知的主流思潮和全球性的意识形态。
托克维尔同时认为，民主完全可能因为它的弊端导致负面的政治后果，他第一个系统的论述了“多数暴政”的概念。在盛赞民主的同时，提醒人们要注意克服民主可能的风险。
1992年，弗朗西斯·福山在《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中提出：“自由民主制度也许是‘人类意识形态的终点’和‘人类最后一种统治形式’，并因此构成了‘历史的终结’”。他认为“民主自由制度却正如人们所证明的那样不存在这种根本性的内在矛盾”，在民主自由制度下的国家存在的不公正或严重的社会问题，“是因为构建现代民主制度的两大基石——自由和平等的原理——尚未得到完全实现所造成的，并非原理本身的缺陷”，“我们却找不出比自由民主理念更好的意识形态”。
民主大论战并未终结
当下的“民主衰退论”。
美国面临的问题：贫富差距增大带来的左、右撕裂；移民和欧洲裔白人人口比重下降带来的族群、宗教多样化程度提高而出现的国家身份认同危机。
欧洲面临欧盟内部如何整合以及宗教、族群政治重新兴起的挑战。
发展中民主政体国家在转型和治理上面临诸多难题。
全球范围内强人政治浪潮的复兴。
“尾灯效应”给发展中的民主国家带来的问题。
民主并不完美，但它是人类可以选择的政体范围中最不坏的形式。
4.民主概念的三个版本
民主就是人民当家做主
民主概念V1.0版：民主就是人民的统治。
亚里士多德认为所有统治可以分成三个类型：
①一个人统治，即君主制；
②少数人统治，即贵族制；
③多数人统治，即民主制。
V1.0版定义的问题：
①谁是“人民”？标准问题。
②如何统治？操作的方式和程序。
③如何区分民主的真伪？
民主就是竞争性的选举制度
1942年，约瑟夫·熊彼得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中提出：
民主方法就是那种为作出政治决定而实行的制度安排。在这种安排中，某些人通过争取人民选票取得作决定的权力。
这个程序性定义就是民主概念的V2.0版：民主是一种竞争性的选举制度。其核心是“竞争性的选举制度”，它包括两个关键要素：一是政治参与，即普通公民的投票权；二是政治竞争，即政治精英之间为获取政治权力而展开的政治竞争。
这个定义是目前民主研究中的主流定义。相对于V1.0版的定义，它有着显著的优势：
①它界定了谁是人民、如何统治这样的程序性问题；
②能借助具体制度的差异来区分民主的真伪。
V2.0版定义的问题：
①将“民主”仅仅定义为选举制度，那么谁控制了选举，谁就控制了民主，也就控制了权力；
②选举本身能否做到基本的自由和公平？
③有的国家尽管有可靠的选举，但其真实的政治运作偏离了民主的实质（比如一个国家有人口悬殊，分别信奉不同宗教的两个地域组成）。
基于法治的复合型政体
20世纪90年代，学术界提出了复合型现代民主政体概念：选举民主+法治，亦即主流话语体系中的自由主义民主政体。这是关于民主概念的V3.0版。
此处的“法治”，特指法治对民主政体的功能：
①法治保护了公民的基本自由权；
②法治要确保选举本身的自由和公正，确保政治规则制定与操作的合法性，确保不同政治力量在政治上处于平等地位；
③法治不仅要求普通公民守法，而且要求执政者守法和恪守民主规则；
④政治争端通过和平的法律方式来解决。
自由主义民主政体概念的缺憾在于：如果仅有政治参与、政治竞争、多数规则、胜者当选这一整套制度安排还不够，还不能保证民主的品质和实现善政，那么离开了那些“前缀”，民主岂不是本身就大有问题了？
5.高调的民主理想和无奈的民主现实
政体比较要区分理想与现实
试图用民主现实状态的不满意来论证民主的不合理性时，可能忽略了问题的另一面：非民主政体的现实更令人满意吗？
同时，政体绩效的比较，应该统一在同一个标准上：最好的威权统治应该和最好的民主政体比较，最坏的威权统治应该和最坏的民主政体比较。
两类国家的治理：新西兰与印度
新兴政体的转型难题
民主转型更可能是一个结果不确定、充满各种挑战、历时漫长的政治过程。
6.民主是自由之敌还是自由之友？
解读民主与政治诸要素之间的关系，构成了理解现代民主的一个重要视角。
自由是目的，民主是手段？
自由和民主之间存在着两种逻辑：
一是冲突的逻辑。哈耶克认为自由就是免于被强制；洛克认为一个社会成员的生命权、自由权、财产权受到确定无疑的保护才是自由的核心问题，而民主的多数规则可能导致多数的暴政，少数派的自由得不到保证，这个时候民主是反自由的。
另一个方面，民主又是与自由相辅相成的。统治应该基于被治者的同意是古典自由主义者的基本原则，也是洛克和《独立宣言》的基本思想，用什么样的程序来保证“被治者”的同意？在目前人类所有的统治形式中，只有民主政体能保证这一原则的贯彻。
重要的不是民主而是法治？
“法治优先派”认为只要有法治，即使没有民主，也是善治可期，没有法治而只有民主，也容易沦为多数暴政。
这种观点的主要佐证是英国及欧洲国家的法治与民主历史。事实上，直到19世纪中期，英国都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民主政体，而是一种少数人拥有投票权的竞争性精英政体。
问题在于，并非所有的国家都是拥有法治传统的英国和欧陆国家，如果社会没有优良的法治传统，又没有民主来约束统治者的权力，如何得到善治？
我们究竟需要何种政治平等？
罗伯特·达尔认为权力即影响力，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平等是每个公民获得相当的或平等的政治影响力。而在美国的政治传统中，国父们对基本政治权利以上的其他平等并不重视，甚至有所警惕。
基本的政治权利平等是形式上的平等：政治身份平等、投票权平等、法律面前的平等……达尔等左派人士的观点是民主社会应能增进一个社会的实质性平等，这与麦迪逊、熊彼得等人的观点相左，在他们看来，最多能实现的是大众统治和精英治理相结合的民主，精英无疑会比普通民众拥有更高的社会阶层和更大的政治影响力，完全意义上的实质性平等，是任何社会都难以企及的。
民主与市场：朋友还是对手？
民主政体通常致力于保护产权，其政府也是责任政府，这会促进市场经济的成长与发展；市场经济更容易促进经济的繁荣，并孕育和维系社会的多元化，反过来也巩固民主，二者相辅相成。
但民主与市场之间存在潜在的对抗逻辑。在普通民众的压力之下，民主可能会倾向于更大的政府规模、更多的市场干预、更高的所得税率和更积极的再分配政策，这与市场经济要求资源根据效率原则自由流动和有效分配的内在逻辑相冲突，会削弱市场的力量。
另一方面，市场承认贫富差距（注意是“承认”而非“加剧”，在非民主政体下，社会贫富差距往往更大），还会强化资本的力量，一旦贫富差距到达一定程度，穷人产生革命性要求，富人出于不安全感反而会反对民主；同时，资本力量的过于强大，可能会发生试图控制政治过程的情况。这些情况下，市场会反过来会削弱民主政体的社会基础。
被启蒙传统忽略的国家
国家的建构和效能的塑造。
【札记】
读完第一讲，2500年来关于民主政体优劣的争论，个人认为贯穿始终的焦点问题是精英主义和多数统治两种观点的矛盾。
精英主义容易滑向独裁或寡头政治，多数民主则容易滑向多数的暴政。
不可否认的是，柏拉图非议雅典民主的观点是成立的，但其所设想的同时具备统治所需的智慧、学识、技艺和德行的“哲人王”统治却又难以实现，因此他退而求其次，主张混合型政体。这种混合型政体的古代体现是古罗马共和国，现代体现则是美国。
民主观点能够最终成为主流思潮，是因为启蒙运动后民众平等意识、权利意识、自由观念的高涨，这种意识形态的产生和发展，从人性的角度看，来源于人的自利本性，这是不可阻挡，并将持续发展的观念。
不论是自由、法治、还是市场经济等政治要素，它们与民主能够相辅相成，但也存在冲突的内在逻辑，民主政体的发展之所以是漫长而充满变数的，就在于此。
这一讲中没有提及民主与文化传统的关系，这也是关于民主争论的重要论题。
平等与自由这两大基石，在不同的社会中具有不同的基础和强度，这也是同样的制度在不同的国家表现迥异的重要原因。
民主远非完美，也不是解决社会问题的万精油，但它却是人类目前智慧水平所能设计的制度中最不坏的一种。自由、平等、经济繁荣等人们所能期盼的善治，在民主政体下是最有可能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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